年羹尧心里滴血般做出承诺, 正琢磨着自己来到四川后一直以“清廉”要求自己,手里应该没有“不正当”的土地数额,正等候四爷的“双手扶起”,突然听到四爷的下一句。
“来四川的路上,本王见到一个人。”
年羹尧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主子爷的脾气,每次不冷脸,不骂你,不批评你,那就是……
果然!
“原江西江都知县, 现在的四川松潘知府, 李维钧,亮工可认识?”
年羹尧:“……”
五体投地。
“王爷明鉴,亮工不认识。”
四爷看年羹尧一年, 没有说话。
弘晙阿哥也没有说话。
衙门里的下人, 年羹尧的亲信们,也都低头不敢吱声。
四爷继续用茶。蓝彩三清的茶盅、茶托、茶盖, 内底绘三清图有梅花、松树、佛手三种,外围与口足有相同的如意文一周。胎体轻薄,质地细腻, 蓝彩鲜艳, 在四爷的手里演绎出另外一种优雅。
盖子掀开一点缝隙,轻品第一口,可能是觉得味道重了, 用盖子轻刮几下,然后又可能是觉得味道轻了,就重刮几下翻翻茶叶……
一个手持着茶托端起来,另一个手把盖子压开一个缝隙,阻挡茶叶进口。轻轻地用碗盖拂去一些茶叶,细啜茶水,齿颊留香,四爷真真是喝出了无边风月。
弘晙阿哥看一眼他阿玛,也捧起自己的茶碗。
一边喝茶一边闻香;一边观察茶水的“色清而叶展”,一边留意茶盖锁香的程度,时不时打开一下,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心也静了下来。
明清以来人人都喜欢的盖碗茶,四川人口中的“坝坝茶”,大户人家,朝堂皇家人用起来自有一套标准。
它和在市井巷内的露天场地,摆上竹椅、矮桌和盖碗茶,一边读书看报,一边手捧一个盖碗茶,喝茶谈天晒太阳,好不惬意的“巴适~”不同,最注重一个“品”字。
坐姿端正,头和嘴不前伸。举手投足间,轻拿轻放。一个手把盖子拿起来,另一个手端着茶托喝。若是有客人或者外人在侧,就用盖子挡住在脸的一侧,不让人看到嘴巴……一套仪式下来,细细地“品”。
此时此刻,年羹尧,就是在心里细细地“品”,狠狠地“品”,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够谨慎小心了,怎么还会有尾巴落到四爷的手里。
小小的亭子里安静无比,连鸟儿的叫声也没有,静得来——年羹尧感觉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过了不到一个呼吸间,年羹尧的额头上冒出来一层细汗,终于想起来这么一个人。
年羹尧恨不得时光倒流,给那个时候的自己一个巴掌。
“主子爷,奴才知罪。”
“王爷,亮工有罪。”
四爷还是没说话。
年羹尧赶紧继续表忠心。
“王爷,亮工知罪。亮工的管家和亮工提到这个人,亮工一查,知道李维钧有能力,就帮他活动一下,提到松潘知府。”
还没听到回应,年羹尧感受到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面颊朝下流,流到嘴里的苦涩,咬牙接着说道:“……原来的松潘知府为人迂腐,并——无大错。”
“亮工知罪,王爷。”
四爷终于有了表示。
年羹尧听到茶碗轻轻落到红木上的声音,那一丝轻轻的,几不可闻的声音,恍若天籁。
“既然知错,自己上折子,和皇上请罪。”四爷的声音还是平静无波澜,更没有责备。
“遵王爷令。”年羹尧此刻不敢再有任何不满和不平,甚至抱怨和委屈。
到底是什么错,四爷也没说,但他知道,年羹尧比谁都知道。
七月的成都,并没有热得难受,傍晚时分更是凉爽,当然,这可能是和年羹尧布置的院子看似朴实无华,实则鬼斧神工,住起来冬暖夏凉有关。
四爷和弘晙阿哥用晚食,面对儿子被花椒麻得一张脸皱巴成团,被辣子辣得眼泪哗哗冒出来还不停筷子,终于出声。
“我们还要在四川待一段时间,慢点用。”
“满——不虾来。”
模模糊糊地回答,四爷仔细琢磨一下,才明白是“慢不下来”。
四爷一板脸。
“辣子吃多上火,长大了也不能多吃,知道吗?”
“阿玛听说,辣椒吃多上火,脸上会长小痘痘。”
弘晙:“……”
嘴里含着一片麻辣鱼片,弘晙阿哥呆呆愣愣地看向他阿玛。
小痘痘是什么嗷?!
弘晙阿哥感觉,嘴里的鱼片,刚刚吃下去的辣子,都好像是喉咙里的鱼刺一样,伤心的他,一声“阿玛”喊出来,那个悲愤。
奈何亲阿玛“老神在在”,还不忘趁机教导几句。
“好好吃饭。”
“饮食要清淡养身,阿玛告诉你的,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