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娘”眼睛一眯,也没再去在意老夫子对他的“疑惑”。
“我进去和院长说几句话, 夫子用我的伞回家。”
老夫子不乐意, 可也知道自己到底是年龄大了不能和年轻时候相比, 嘴里不满地咕哝几声, 还是伸手接过这把伞。
“院长刚刚生气那, 你不要再气他。”
“放心。我什么时候气过他?”
“陈姑娘”义正词严。老夫子一噎,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 不想再搭理这位“说话最不留情的女娃子”,举着伞慢吞吞地抬脚。
“伞明天放在看门大娘这里。”
“好。”
两个人错身开来,“陈姑娘”望着细雨中的老夫子, 微微抬手遥望朦朦胧胧的天际, 伸手接住一丝雨。
雨丝很细、很绵, 看着和春天的柳絮很相似, 却不是。
他看着手心里的一点水迹,笑了笑。
距离他见到小四阿哥的春天,已经过了一个夏天,到了秋天。秋天的雨潇潇瑟瑟, 总会带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让他也无端多了一份“多愁善感”。
“陈姑娘”抬脚, 一步一步悠闲地朝院长的院子走来, 刚进大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来隐约的说话声。
“‘高楼目尽欲黄昏, 梧桐叶上潇潇雨。’结笔为最妙,蕴藉而韵高。和晏殊先生的另一首《踏莎行·小径红稀》,‘一场愁梦酒醒时, 斜阳却照深深院”,结笔的妙处正相同,都是以景结情……”
“陈姑娘”的笑容加大。
广州的远山近水,高楼梧桐,因为这一场细雨都是多了几分秋意。院子里几株芭蕉叶子随风舞动,欢快地吸取天地的恩赐之物,他看得欢喜,不紧不慢地在炉子上烤烤火。
老院长和孙女儿讲完一篇文章,出来一看,“陈姑娘”还知道去去身上的湿气和寒气,很是欣慰地摸胡子。
“陈姑娘”瞧见老院长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本来听到‘梧桐叶上潇潇雨’油然而生一种凄凉的感觉,可是听了院长的解说,却又满怀期待。”
“秋雨潇潇,洗去夏天的炎热。秋雨潇潇,带来喜悦的丰收。园子里瓜果飘香;稻田里沉甸甸的穗子金黄黄,大锅里小葱小姜炖鲤鱼……哎呀,忘了给老院长带一条鲤鱼来。”
老院长……气得吹胡子瞪眼。
本来听着前面几句话挺像样子……他炉子上正炖着鲤鱼!
“老夫子回家了,文信去甲班看看。”
“是。祖父。”
名叫文信的年轻姑娘正好奇地偷瞄“陈姑娘”,听到祖父的吩咐,收拾好书本临出门前忍不住又看一眼。
一位很美很美的姑娘,可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很美很美的姑娘·“陈姑娘”,看一眼小姑娘窈窕·疑惑的背影,乐哈哈地看向老院长。
“我听说院长今天很生气,担心得很。院长莫气莫气。很多父母要来和他们丢失的女儿想认,一家团圆这是好事情。”
老院长……更气。
不省心的小子果然是专门来气他的。
“想要认回去女儿,还想要女儿继续免费在这里读书吃住,听说后面再读书要和其他女娃娃一样叫学费,就开始闹,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们这里是慈幼院,不是专门帮他们养女儿的地方。还有你,你说说你,多大的人了也不想着成家,天天混什么?我这孙女儿,哪里不好?你莫不是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她克父克母……”
“陈姑娘”耐住性子听完这段念叨,收敛表情,脸上有了一丝严肃之色,看向老院长的目光真挚无伪。
“您的孙女儿很好,是小侄不够好。”
“小侄很感激您的看重。可您看我这样漂泊不定的生活……‘海波’未平之前,小侄也无心娶妻成家……”
“陈姑娘”细细和世伯讲道理,老院长瞧着他这一身女装,想起他的另一个身份,只有不停地叹气。
两个人谈起正事,都觉得这些从广州的各家慈幼院里挑选出来的女娃娃,认了父母不能再读书很是遗憾。毕竟,她们学习这几个月表现出来的刻苦,他们都看在眼里。
“我认为,认了父母后交学费读书很应该,否则对其他交学费的女娃娃不公平。但是其他还有一小部分没有父母来认的女娃娃,也不能就直接说可以一直免费读书……”
世情人心,总是要防一防。
这边“陈姑娘”知道老院长放心不下这些女娃娃,一边分析一边劝说;那边文信姑娘来到甲板,面对一个个心神不定的女孩子,眉心一皱。
“距离下课还有三个刻时,都打起来精神,好好背书。”
一个个女孩子,都不做声。
文信姑娘眉心的皱纹加深。
“现在就不想读书了吗?”声音严厉。
女孩子们哭出来。
呜呜呜的抽噎不停。
“文信姐姐,我们以后还能读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