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下着小雪的夜晚。
雪花零落的飘散,挂满树枝,让外界的景色别有一番风雅之趣。
那仅对,有着温暖住所跟充足食物的富人而言。想必在同一片天地之下,有人依然瑟瑟发抖,搓着手祈求着雪快些停下,寒冷快点过去,能够在冻死之前找到一个保暖的地方,弄到一点食物。
他喜欢雪。
本来他就是不得不夜行的生物,又格外的喜好漂亮的事物,漫天的雪花就像自然精心雕刻出的艺术品,每一片结晶都精美细致到让人心情愉快。
实际上,他不太懂得快乐。也不太懂悲伤。愤怒也一样,很少有这样的情绪。所以最低限度,他觉得自己应该喜欢些什么,如果连喜欢都没有,岂不是跟‘物件’没有两样?想证明自己是活着的,想伪装自己还是活着的,他总需要喜欢什么东西。
所以他决定了喜欢雪,喜欢一切美好漂亮的事物。因为人间,大部分生命都是如此,既然大部分的生命都觉得美好,那一定是美好的。既然大部分的生命觉得那值得喜欢,一定值得喜欢。就算不懂,他还是可以模仿的,模仿着模仿着说不定哪一天就有了感觉呢?
他这样以为。
那一天也是如此,他从屋中出来,赤足踏足在雪地之中。
“教主大人,教主大人!请穿上鞋子。”
很快,一名教徒匍匐在他的脚下,为他套上鞋子。
这很无趣,但他微笑着说谢谢。
引他走出房屋的并非是这他自以为喜欢的雪,而是他相当熟悉的血。美味的腥味带着沁人心脾的舒适,就像寒冷的冬日有谁夜晚加餐偷偷摸摸煮了一份寿喜锅,虽然说不上多么豪华美味,可香气,在夜空之中又过于勾引人的馋虫,让人不禁好奇是谁在这夜晚悄悄的准备宵夜。
他离开庭院,踏足走向院外。
看着趴在血与雪之中的女童,他毫不感到意外。极乐教为了避免太过引人注目,因而位于山林较深之处。或有野兽因他四溢的气味不敢靠近,却依然在山林之中较远的地方活动。时不时有听闻极乐教存在,不惜跋涉而来的人类,往往过半折损在前来的路上。这也正如他所料,人数过多会引起外界的注意,然而人类往往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哪怕他在如此深山野林,还是很多人不远千里前来此处。野兽是他合格的看门狗,他并不怜惜于死去的人,那是命运。他相信,哪怕是葬身于动物之口,想必他们也能找到极乐净土。只因死亡才是一直痛苦的人类唯一的救赎,只有死人才没有任何烦恼。
但是,那些有机会见到他的人,他总会同样给这些人机会。
“你有什么愿望,渴望实现?”
每次,他总会对千里迢迢,九死一生来到他面前的人提同样的问题。
你若问,是否许下愿望,就能实现?
不会的,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如愿以偿,他仅仅是倾听罢了。大部分人的愿望终归到最后,都是诉说痛苦。
应该说,如此不辞辛苦前往传说中能让人‘解脱凡世之苦’的极乐教之人,本就是有着深沉悲痛的人。
饥荒之时吃掉了子女之人。
战争之时失去了丈夫与孩子的人。
人生如抹布一样,失去美色与身体,就被当做杂物丢弃的吉原花魁;
或者拥有金钱财富近乎所有一切,却没有爱与自由,生得浑浑噩噩的富家子弟;
各种各样的人,形形色色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为世间活着这一事所苦。
这并不奇怪,没什么好奇怪的,在贫穷又落后的时代,在战乱又权利互相倾轧的时代,在人都没有基本人权,女人只是家具跟工具的时代,生生死死挣扎之中求得解脱的人太多了,所以才有他——才有极乐教的存在。
他听得到血泊之中人的呼吸,知道她还有气息。所以他问了他见到任何一个渴望获得解脱之人,必定会用到的开场白。
女人挣扎着抬起头,泪水早已结晶冰冻在她的脸上,留下红痕。那看起来并不美丽,极为狼狈的,像是雪女传说之中的女性妖怪,甚至带点狰狞一般的可怖与扭曲。她的双腿之间血流汩汩,竟是这结冻世界唯一的温暖。
“救……救救我的孩子……”
女人捂着自己的腹部残喘着,如此可怖,又如此的动人心魄。
“求求您,无论付出什么……我的孩子……”
他的心没有任何感触。
这情景与他每一次见到的没有任何不同。
他曾见过被砍掉四肢,匍匐前行如同人棍一般的幼童;
也曾见过抱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的老人。
这只是又一个,相信苦难有终结之日,相信世上会有极乐净土与地狱的可怜之人。
他惊讶的是,这个理应经历很多苦难,理应只想渴求解脱,理应应该恳求救赎之人,双眼之中迸发的希望之火。
就像看到了光,就像看到了希望,就像某种信念不仅支持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