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陶大舅的支持, 陶老太太再不同意, 也不行了。
但她毕竟是生气,好些日子不肯见于寒舟。于寒舟便自己做了点心, 烧了菜,叫丫鬟给她端去, 有时候会夹带一张纸笺, 上面写两句软话,或者画个鬼脸。于是,丫鬟们总能看见老太太或气或笑或骂,然而劝她, 她又不肯见人。
于晚舟死了, 死于疾病, 脸都花了,面目全非。她毕竟是姓于,“尸身”运回于家, 由于家发葬。
对于这个从小住在陶家的女孩儿, 于家人的感情并不很深,掉了场泪, 就算了。
消息传到李允耳中, 顿时快马加鞭赶过来, 闯入于家, 来到灵堂,看着白幡和棺椁,怔怔的, 满脸不敢置信。
“不可能,怎么会,我还没……”他喃喃。
于家的人不认得他,只有于晚晴见过他一面,见家人要赶他,忙拦住,低声说出他的身份。于家人不敢再赶他,又想着人都死了,不管生前有什么,既然他愿意待在灵堂,便让他待着。
所有人都退下,只余李允一个人留在灵堂里。
于晚晴同他有过一面之缘,还曾经借他地方藏身,此时便提了灯,推开门进去,安慰他:“人已经去了,世子请节哀。”
李允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她:“节哀?”
他看着她眼中只有假惺惺的难过,眼底丝毫悲恸都没有,不禁冷笑:“你倒是一点也不哀。”
于晚晴被他刺了一句,愣了一下,并不生气,跪在蒲团上,望着棺椁说道:“我与姐姐亲近的时日虽少,但她病逝,我也是很难过的。”
她低下头,面上一片哀意。
李允只觉得索然,她根本不了解她,又岂会为她难过?
他想起那人,从最初借水的骄傲自持,到后来打散他头发的胆大包天,再到青楼抱着女子坐在腿上的从容。
她是他见过最不同的女子。
她甚至称不上是女子。他所见过的女子,哪怕许多男子,也没有她的勇气和本事。她就那么从少年的背后跃起,利落果决地击杀朝廷要犯,如同最精锐的猎手,收割猎物如探囊取物。
这样的人,年纪轻轻就病逝,实在是上天不长眼。
他心中闷闷地痛,他还有些话未对她说,还没有来得及说,他还没有酝酿好勇气开口,她就不在了。
他无比痛恨自己的犹豫和矜持,他为什么放不下面子?如今,他便是想说,也没有人听了。
旁边,于晚晴在低声说着话,悼念仅有的姐妹情谊,祝她来世安好,李允一句也听不下去,起身走了。
他想,陶直一定不会这么假惺惺地说话。
他骑马往陶家行去。
到达陶家的时候,已是深夜。他爬墙进去,找到陶直的院子,来到陶直的窗外。
陶直还没睡,窗子上映出灯光,他正要敲窗,忽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船上不必带太多人,毕竟是头一回行驶这么远,但船一定要打造结实,否则极容易被风浪摧毁……”
声音低柔而沉静,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声线虽然不算刚硬,却因为缺失了女子独有的软哝,而叫人认为是一名少年。
是她!李允心中砰砰急跳起来!刚刚举起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一瞬间,后背上唰的爬起了冷汗,被凛冬夜里的风吹着,一股激灵灵的冷意爬到头顶,令他清醒万分!
她不是……病逝了吗?
等不及敲门,一把推开窗子!
“呼”的一下,寒风灌入,在屋中讨论冰消雪融后出海的陶直和于寒舟,一齐往窗子看去。就见李允跳窗进来,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浑身冒着傻气。
“关窗!”陶直愣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道。
李允直勾勾看着于寒舟,面上有喜,有悲,对陶直的话充耳不闻。陶直额角突突地跳,不得不走过去关窗。
“世子爷,这么晚了,有何贵干?”陶直冷冷道。
自从在朝廷要犯的手中救出李允,后来他们又见过几回,李允的态度比从前好了不少,至少不傲慢了,还送了谢礼。但陶直没收,他对他没好印象,他逼着于寒舟去青楼,还要她亲一个女子才肯罢休,他对李允厌恶到了极点。
“她,她没死!”李允本来想对于寒舟说“你,没死”,但话到嘴边,忽然不敢了,匆忙看向陶直说道。
陶直顿时猜到他的来意,心想他到底有点良心,记得救命恩人,便道:“于晚舟病逝了,陶备没有。”
李允听了他这话,脑筋转动几圈,也明白过来了。
这几日,他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听闻她病逝的震惊和不敢置信,见到她棺椁的悲恸和懊悔,亲眼见到她还活着的惊喜,让他一时间心潮起伏,竟然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脚下发飘,他扶着桌子走到椅子上坐下,抬头看着于寒舟。她此刻仍是男子打扮,但是灯光将她刻意浓化的眉眼柔软下来几分,狭长凤眼看起来也不那么凌厉了,竟有丝丝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