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温鹭不知道的是,书院库中所有书龙苍流都看过,所以他这会儿根本不是在抄书,而是在默背。
当然,内容实在太多,默背也未必写得完,龙苍流只好拿出万分的专注,飞快地写了一页又一页。
他许久没有过这种体验了,毕竟李世英疼他,不会罚他;而了缘对他尊重中带点警惕,更不会罚他。
唯有当年的沈昏,曾毫不客气地这样罚过他。他这一手过目不忘、飞快抄书的本事,也是在那时候练成的。
现在想来,沈昏虽然没给他任何剑诀,甚至不让他去天宫学堂上课,但是借着禁闭抄书的机会,龙苍流还是接触到了很多天宫典籍。
他曾一直坚信沈昏是故意为之,是借抄书培养自己,直到沈昏派人来杀他,龙苍流才暂时停了这念头。
但他依旧没放弃,他甚至打算在紫微天一战后问一问沈昏,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拉住跳下去的沈昏的手。
为什么不等我呢?
他怪非慕伤了沈昏,让沈昏宁愿败给自己,也不想再呆在天宫。
他更怪自己没保护好紫微天。
他从此不敢有一丝懈怠,因为他付出了代价,他终于明白保护二字的重量——不论是对修仙界的保护,还是对爱人的保护,都容不得一丝懈怠。
何况他背后有那么多人的期待,那么多人把信任和性命交给他,他如何能辜负。
但有时候,他还是会觉得累。
尤其是在面对李世英的谆谆教诲,还有了缘的谨慎目光的时候。
他像所有面对期许以及猜忌的晚辈一样,无从辩驳,唯有沉默。
这时候,他多希望有个人站在他身边,替他说几句话。
他希望那个人冷冷打断李世英,说少给他这么多条条框框,他有自己的主意;希望他给了缘解释真相,对了缘说龙苍流一直没变,你不信他我信他。
在龙苍流的幻想中,那个人就是沈昏。
甚至他还幻想,在少年的他坐在禁闭室中时,紫微天上的沈昏有在注视着他。
那视线无声而温柔,如安静的烛火,如满室的书册。
龙苍流又翻过一页,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侍从恭谨道:“见过龙尊。”
时间紧迫,龙苍流没办法停笔,只是嗯了一声。
侍从见状,觉得是他被关禁闭不悦,越发小心翼翼:“李院长和沈长老说,您明早便可以出去了,至于经书,也不必再抄了。”
龙苍流又嗯了一声,写完手上这页,终于停了笔。
侍从却并未离开,而是上前捧给他一件大氅:“这是李院长送来的,李院长说请龙尊保重身体。”
虽然凭龙苍流修为,根本不会觉得冷,但他还是接了过来,披在身上,继而道:“替我谢谢院长。”
那侍从退下,又有一侍从过来,捧给他一只手炉:“这是了缘方丈送来的,了缘方丈还说,如今剑宗长老归来,心中最大隔阂乃是当年紫微天一战,还请龙尊和长老解释清楚,方得剑气和平。”
龙苍流眼神微顿,接过手炉应道:“替我告诉方丈,多谢他关心,我早有准备。”
第二个侍从退下了,第三个侍从上前来,却递给龙苍流一盘剥好的石榴。
龙苍流望着石榴,那侍从道:“这是沈长老亲手剥的,说是觉得好吃,送掌门一盘,要掌门无论如何吃完,不吃完不准……不准出来。”
龙苍流微微一愣,忍不住笑了。
“这个长老,”龙苍流轻声道,“真是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