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流七弯八拐,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过了半晌,指尖犹自发着抖。
他把头靠在墙壁上,闭眼调息,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然而老师的话回荡在他脑海中,叫他的思绪一路后退,掠过功成名就的今朝,掠过峥嵘拼搏的昨日,最终停留在了遥远的、寥落的少年时代。
他想起了他拜师的那一天,那时他已然家破人亡,却无力复仇,挣扎着苟活于世,靠打猎采果充饥。
一日他刚猎得一只山鸡,却被猛虎袭击,猎物没了不说,小命都差点丢了。
他满身是血地走出山林,恰巧遇到了降临凡间的沈尊。沈尊的侍从担心尊上被血气冲撞,忙赶他离开,却被沈尊制止了。
沈尊在一众弟子侍从的簇拥下,侧头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只是偶然起念,淡淡问道:“为何如此狼狈?”
他只觉一股无形的威势笼罩四方,心知这是大能,忙跪下回禀。许是打猎空手而归的缘故,他心中沮丧又委屈,不知不觉说了很多,连满门被魔修所灭的事,都一一说了。
沈尊听完,却无动于衷,倒是一边的一个少年仙尊道:“掌门师叔,这人真可怜,我们帮帮他吧。”
这人就是温鹭。他挨着沈尊站着,明显地位尊崇,深受宠爱,但即使如此,沈尊还是没有答应,只是道:“你少管点闲事,早就能自己破境了,哪用得着我亲自跑一趟。”
众人都笑了起来,温鹭脸上发红,可怜巴巴地拉着沈尊袖子:“师叔!”
沈尊微微蹙眉,温鹭却不害怕,只笑嘻嘻望着他。
沈尊最终让步了,垂目望向底下跪着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他道:“我叫龙苍流。龙凤的龙,苍天的苍,江河万古流的流。”
“好名字。”温鹭抢着笑道,“你可愿拜入天宫?”
他又惊又喜:“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温鹭笑道,“不过拜入谁门下呢?那几个长老门下都满了,要不,你拜我为师如何?”
众人恍然大悟:“温师弟,你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温鹭笑容促狭,龙苍流只担心机会稍纵即逝,忙道:“我愿意!”
“胡闹。”沈尊却冷冷道,“你忙着破境,哪有空收徒弟?”
温鹭委屈巴巴:“师叔,我只是觉得他可怜……”
沈尊和他对视半晌,在他百般撒娇之下,再次退让了。
“我替你收这个徒弟。”沈尊道,“你给我好好修行,不可分心。”
温鹭还要说什么,被周围师兄弟们一拉,终于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龙苍流默默跪在下面,心里反复都是一句话:仙尊要收我为徒!
他心里只有惊喜,待到和众人回到天宫,分了房间名牌,沐浴更衣之后,终于勉强回过神来。
他是掌门弟子,被分在内门嫡传弟子的群院中,周围全是天之骄子,他们好奇、嫉妒又不屑地看着他,龙苍流却毫不怯场,坦然自若地看回去。
他心想:我亦是天之骄子,曾受宗门上下百般宠爱,只不过命运多加磨折,才显得狼狈不堪而已。
这会儿,他已然忘了自己半天之前,还为一只山鸡沮丧不已。他无比地振作,把家族代代相传的玉牌贴身挂着,准备迎接美好的明天。
结果,他的师尊全然把他忘在脑后,而沈尊不开口,门中排课的长老也不好安排,只好让他等着。
就这样等了一年,天宫上上下下,全都当他不存在,龙苍流直到此时,才恍然惊觉——师尊不在乎他。
他收他为徒,只是为了安抚温鹭而已。
想明白这一点,龙苍流茫然地枯坐半晌,最终蓦地回过神来,把那本天宫分发的,所有弟子都有的基础心法,背了一遍又一遍。
百年过去,龙苍流学会了无数高阶心法,却还是对天宫那本基础心法,记得一字不差。
他侧头看向船舱之外,江河涛涛而下,奔流到海,百年以前是如何,如今亦是如何。
而百年后的他却早不再是当年的少年。曾经满腔天真憧憬,化为步步为营的筹谋心机;曾经心念仰慕的人,终究随心字成灰,变成仇敌。
原本,他都已经放下了对沈昏的念想,却在紫微天一战后,窥见了一点惊人的真相,从此执念越深,道心受损,虽然和道法仅隔一步之遥,这一步却怎么都迈不出去。
结果就在此时,老师重新出现在他眼前,还要收他为徒弟。
是巧合,是机缘,还是命运?
云流望着江河波涛,兀自沉思,却在此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他听出那是李浚和普元,他们走进隔墙的房间中,似乎是用了什么法宝,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不过这难不倒云流,他懒懒坐在地上,心念微动,便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普元道:“李兄,越到中原高手越多,你可收敛些罢!”
李浚道:“笑话,中原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