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满天飞, 不仅仅是洛阳城, 几乎整个大晋都在传,东海王司马越按住葫芦浮出瓢,谣言已经失控,编得像模像样,说什么东海王在惠帝吃的饼里下毒。
东海王听得怒火中烧, 惠帝昏睡两个月,只喝些米粥汤羹之类的流食,谁敢喂饼之类的需要咀嚼吞咽的硬物, 不得把皇帝噎死啊。
都是造谣。
东海王没得办法, 只得去弘训宫找皇后羊献容帮忙, 要她在惠帝周年祭时出面澄清。
匆匆一年过去,羊献容素衣木簪,衣服连一丝绣纹也无, 也没有熏香, 正殿陈设简朴, 唯一鲜活的东西就是案几上养的几盆玉台金盏水仙花,散发淡淡的清香,羊献容就像盆里的水仙花, 去尽铅华却更显卓尔不凡的姿容。
羊献容幽闭后宫为惠帝受丧, 这一年心境平和了不少, 她听到东海王阐述外头的谣言, 说道:“此乃无稽之谈, 先帝一直由我照顾, 从不假于人手,先帝每天的食水还有汤药皆写入起居注里,都可以查。东海王莫要着急,周年祭时,我必定会解释清楚的。”
东海王忙道:“多谢皇后主持公道,还微臣清白。”
顿了顿,东海王试探的问道:“羊皇后身居弘训宫,可听皇帝皇后提起这些谣言的事情?”
东海王怀疑谣言的源头来自永嘉帝。
东海王巴不得先帝长命百岁呢,不可能害死惠帝。但这一年来,永嘉帝凭着皇帝正统的身份,笼络了好些人,虽然远远不够和东海王分庭抗议,但是很明显渐渐不服管了。
永嘉帝毕竟只有二十三岁,虽然毫无实力,但是年轻气盛,精力充沛,脑子也正常,刚刚登基时尚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一年过去,有些飘了,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不想当傀儡了。
东海王怀疑谣言是永嘉帝暗地指使人散步的,就是为了诋毁他,让他身败名裂,然后借机会发布勤王诏书,诛杀东海王奸臣——八王之乱,你方唱罢我登场,不都是这么玩的么?
羊献容不想、也不敢卷进永嘉帝和东海王的明争暗斗。她和清河还住在弘训宫呢,在永嘉帝和梁皇后手里讨生活,这对帝后是傀儡,但是她和清河是傀儡的傀儡,无论永嘉帝还是东海王,羊献容都不敢得罪。
羊献容很聪明,立刻将祸水外引,说道:“如今大晋和匈奴的汉国时有交战,怕是敌国为了离间我们皇族而派出奸细四处造谣,编出这些瞎话哄那些无知百姓,皇族和朝臣都知道先帝弥留之际都是我在照顾,我怎么可能害先帝呢?如今边关局势严峻,我们莫要上了敌国的当。”
若想知道谁造谣,那就要找谁是谣言的受益者。
匈奴的确有很大的嫌疑,只是东海王先入为主,有了“攘外必须安内”的想法,所以头一个怀疑是永嘉帝造谣。
这样想想,羊献容说的很有道理,谣言起到了一石二鸟的作用,挑拨大晋帝王和权臣互相猜忌。
东海王有些羞愧,干咳两声,“羊皇后说的极是,谣言这么快从大漠传到江南,一定是帝国散布谣言以动摇民心,我这就派斥候去匈奴汉国查访。”
东海王一走,清河从屏风后面出来,“母后,东海王明显怀疑永嘉帝。永嘉帝也有嫌疑,前两天梁皇后借来弘训宫,不就说起了谣言的事情吗?我看梁皇后也是在试探母后,看能否把母后拉到他们那边。”
经历过八王之乱,当过太后,五废五立,羊献容早就厌倦了皇族内讧,叹道:“我知道啊,但我不能捅破,也不能说,否则东海王会怀疑我和永嘉帝勾结,只能把此事扯到匈奴头上,以免卷入是非。”
看来过了一年安宁的守丧生活后,又要开始起波浪了。
清河真是恨铁不成钢,“大晋都这样了,他们无意关心百姓吃不吃的饱,也无意操练军队保护边关,天天就知道内讧窝里斗,互相拉扯,再这样下去,大晋根本不是匈奴的对手。”
清河有种这大晋国马上要完的预感。这一年来,汉国的刘渊疆土和军队扩张的极快,已经完全掌控了西北,各族部落纷纷投靠汉国,逐鹿中原是迟早的事情。
而大晋国本来就虚弱,奄奄一息还在内讧耍心眼,真是令人绝望的局势。
潘美人进来说道:“还有两年丧期,皇后公主只管在弘训宫两耳不闻宫外事,反正也管不了,徒增烦恼罢了——吃饭去吧。万事不管,吃饭最大。”
此时还没有兴起炒菜这种烹饪方式,只有水煮、清蒸和炙烤这三种烹饪手法,炙烤都是肉类,但丧期不能吃肉,潘美人就把蔬菜豆腐豆芽什么放在烤盘上,就像烤肉似的涂抹素油烤熟,加上胡椒和盐,味道比一味水煮清蒸要香的多——其实这种方式和后世的炒菜很接近了,而且每顿饭必然有一杯煮沸的牛乳,每天都有两个蛋。
在潘美人细心照顾下,羊献容保养的很好,三十一岁了,风姿依旧。清河这一年还长高了不少,比羊献容和潘美人都要高挑了。
寂然饭毕,潘美人命宫人收拾,未央宫的宫人来报,说梁皇后召见清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