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贼?”
闹倭, 那都是嘉靖年间的事情了,偶尔隆庆、万历两朝也有过,不过那时候倭贼就不敢太猖獗了。
看来, 怯昧是那个时代出生的人啊。
俞星城快速跟上前头小男孩的脚步,他蹬上一块礁石远望, 远处的渔村附近已经停满了红色旗子的快舟, 一些灰黑色的烟柱被海风吹倒, 但这距离上已经能瞧得见, 那些在村中游荡的持刀倭寇, 与早已成片倒在地上的村民。
倭贼屠村一向是手快,他们甚至还将村中几个敢于反抗的人,吊着挂在了树上放火烧。
男孩显然是吓坏了, 他嘴唇翕动想要喊什么,却只是倒退两步,去看向自己来的方向。
看他背了一筐的鱼, 显然是从距离村子有点远的某个小码头挑了鱼回来的, 那边还有几个成年的村民, 可男孩刚转头,就发现,几艘倭贼的船只,划着桨顺着风,快速的接近了他刚刚在的码头。期间, 几个黑色的陶罐被高高抛起,砸碎在码头上, 那用木桩和木排制作的简易码头, 连同上周围许多小船、藤筐迅速燃烧起来。
男孩前后都无路, 他抱紧装着妹妹的前筐, 一咬牙,朝陆上的方向奔去,钻进了海边低矮的灌木丛中。
俞星城刚停驻脚步,这一片海滩的场景如同地震般晃动,也开始逐渐崩塌。
她明白,如果怯昧正随着圣主消失而消失,那这些记忆的片段不过是他死前的走马灯,转瞬即逝。
她不再停留脚步,决定要一直朝着出口的方向而去。
而怯昧的记忆片段,则像是一路风景般,出现在俞星城身侧而后随即消失。
她瞧见一处长满杂草的破旧院中,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鹅黄色的戏袍,没有带妆,素净的脸生的矜贵清丽,于此地格格不入,那华丽艳俗的过分的书生戏袍,让他穿的如同如春闺梦中情郎。他站在一个脏兮兮的木头箱子上,慢慢的唱,下头坐着一班戏台中的前辈,给他打着小鼓。
一个脸上有些小雀斑的女孩,比他小两岁,穿着奴仆的衣裳在不远处扫地,时不时朝他投去目光,听见他的唱腔,甚至还会摇头晃脑的跟唱几句。
他有一段没唱太好。这也是戏班子的人说的,俞星城是没听出来,敲鼓的老先生让他先把那套漂亮戏服脱了,有两个人仔细把戏服叠起来,老先生和另一个武生男子将他拖到了凳子上,抄起藤条,扯起裤腿,在他肿如紫萝卜般的小腿上,抽了下去。
抽了好一阵子,他也没喊,或者是不让喊。
老先生过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脸,叠衣服的二人拖着他左右手,把他往外拽出去了,只留下扫地的女孩手不敢停,却小声啜泣,狠狠捏着扫帚柄。
……他曾唱过戏?
怪不得。他自称出身贫寒,有时候举手投足却极端肃贵气,显然是唱杂剧这些年,没少唱过公子官人,甚至唱过神仙妖怪。
俞星城往前走了几步,光忽然转暗,一处屋内,她听见唱戏时极为优雅的嗓音在痛苦的谩骂喊叫,有一年迈的嗓音道:“你以为来这儿唱佳人的都能当佳人?还不都是卖不出去的瘦马、被人抛了的妓|子,你真当自个儿可以做公子哥了?你是还有点吃饭的本钱,你妹妹呢?瞧着那模样是卖不出去的,身体不好连干活卖力都做不到。”
那优雅的嗓音沉默下去。
黑暗中窸窸窣窣,年迈的声音道:“记没记得我之前提及的王员外——”
忽然门被推开,俞星城只听见一声女孩的怒骂,黯淡的月光下手中的剪刀高高抬起。
“小妹!”
……
俞星城一瞬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想要驻足细看,场景却瞬间变化,旧的回忆化作尘土,身负枷锁着囚衣的他站在衙门空堂前,一位衣冠华贵的中年人远远站着,道:“我知道你想要为她认罪,但你们班子在江东也算有名,班主惨死的事儿又被班子里其他人闹大,不找人抵命便不好交代。回头我让人为你妹妹修一座石墓,得以在阴间安顿。你便随我走吧。”
他浑身被殴打的遍体鳞伤,光着脚,走向空堂中那块脏兮兮的布下的尸体,没敢掀开,只是用青肿的手指隔着布,慢慢的刮了一下布下女孩的鼻梁。
他仰起头,看中年人:“王员外,若是我不跟您走,您是不是便不会葬她。”
中年人沉吟片刻:“这世上万事都要有来有往。”
话已经很明白了。他起身,朝中年人一拜。
这王员外单听名号,便能知道在当地是个人物,死的不过是个班主,救下一人,少让怯昧受点罪,或许只是酒桌上一句话的事儿。可他显然就是不愿,或许觉得不值得为一个草芥般唾手可得的人多卖一点人情。
而他心里也懂。
……脚下愈发要坍塌,俞星城朝前快走。
又是夜,小城内火光冲天,小城外河流上,孤舟撑船而过。舟上坐着个女郎,撑着胳膊望着城里大火,撑船的船夫喃喃道:“听说是恶鬼索命呢。那恶鬼能化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