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靠住门柱,才瞧见炽寰正盘腿坐在主座的太师椅上, 端着旁边鳄姐侍奉的热茶, 像是个入定的佛祖。
俞星城一时都拿不准他是在装样, 还是事态很棘手。
那百来号仙瞧过来,几乎只是看了她第一眼, 忍不住就或骚动或站起来,一小半挤过来要与俞星城打招呼, 有些人脸上是亲密,有些人脸上却是谄媚。有些看模样如同恶鬼猛兽的“仙”们, 则嗤之以鼻,扫视着俞星城,掂量着她作为凡间官员有几斤几两。
俞星城有些不适, 但她经历过很多目光的洗礼, 还是站在原地, 朝着各方淡淡一笑拱手作揖。炽寰穿着黑色阔腿的长裤和宽衣, 披散着如水藻般的长发, 朝她走过来,他脸上之前被傲云所伤的几道疤痕,这才稍稍消散, 但脸上仍然有几道玫瑰色的红痕,他抬手抓住俞星城还在作揖的手,对两旁小仙们道:“能让你们进门, 已经是我作为这府上半个主子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别吓到她了, 若是她不情愿, 你们也别想着后头的事儿了。”
众仙看向俞星城,却发现炽寰之前口中描述的那个“特别牛逼”“但是很娇弱”“不过招惹她会很可怕”之类诸多矛盾的标签的凡人,却在此刻没有一点胆怯,面上神情静气安定,眼睛却打量着每一个人,似乎她已然揣测起他们的出身和身份。
有些年纪比较轻的小仙,反倒心惊肉跳起来。
他们本来就很少在人前露面,偶尔露面都会搞出张扬的排场,配上老神在在的表情和一些圣光特效,总能引起凡人的跪拜磕头。再加上圣主并不怎么管束在外的众仙,他们就长久期间有那么点飘,哪怕是仲尼或炽寰都说这位女官跟圣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们也都没怎么当回事儿。
但当面遇见,俞星城眼神里写明了——她对圣主与众仙的关系,对整个大明的仙妖都有不少的了解,甚至像是从高处俯瞰他们,判断着他们每一个的出身、年代甚至是地位。
大部分仙没见过圣主,都被她扫过来的目光看的心里一凉。
在大明,由于常年来往的战争,王朝的更迭,好比那句“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人们的供奉往往随着朝代、战争与风气而变动,仙的寿命往往还不如一些大妖。孔圣仲尼算是最年长的一位大仙了,但年岁也无法与炽寰相比。当年炽寰他一条血路成为妖皇,四处玩妖界角斗场,搞得鸡飞狗跳各地众仙曾经想要聚集起来围攻炽寰,以众仙之力镇压他于长安,却被当时狂气肆意的炽寰一人单挑,集体挨打,众仙不得不搞绥靖那套。
本以为炽寰会蹬鼻子上脸,但他登上妖皇之位后,就全身心投入修炼的道路,眼里只有挑战圣主这条路,反倒给了众仙台阶下,妖与仙相安无事了不少年头。
这会儿炽寰将俞星城扶到正座上,不少仙虽然不认识俞星城也瞧不起凡人,却不能不给暴揍过他们的炽寰面子,只好也随着礼朝俞星城稽首。
俞星城看向靠近主座的仲尼:“我听说京师附近的修真者灵力都有衰退,再加上这莫名的雷暴……是圣主那边落入下风了吗?”
仲尼难得严肃,他沉吟片刻道:“可能是。虽然我们众仙大多是靠民间信奉,看似和圣主的神力关系并不算太密切,但我们其实也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影响。甚至说这影响都不只是今时今日,最近这几十年,小仙锐减,大家都陷入虚弱。”
俞星城:“这也是难免,自打鲸鹏入天,铁舰入海,四洋宾客到来大明,宗祠祭庙的数量也一直在衰减,这本来就是因为百姓不怎么再愿意祈求众仙。再加上清真寺、基督教堂愈来愈多,百姓也有了别的祈祷的去处。只问昨夜至今,诸位是否仙力都有衰减或变化?”
众仙中有少说一半都点了头。
仲尼:“我们来也自然是认为,如果圣主被其他神所灭,可能难以像其他神一样因信徒而复苏;而届时,没了圣主的庇护,必然会有大量各教信徒涌入大明,建设庙宇,传播宗教,大明本土的神仙可能会彻底消失。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聚集在一处,想要助圣主一臂之力。说白了,诸位在这儿都没得想法,所以才想要个身份合适的,出来帮我们想想主意。”
俞星城眼睛扫过来,脸上写满了:你不就是那个合适的人吗?
但仲尼表情略显微妙,俞星城扫了众仙一眼,他们目光似乎也并不落在仲尼身上。
哦,在人界几乎家家信奉的孔圣,在仙界似乎并不怎么受待见,虽然大家面上以他为尊,但他既不愿意也没法去指挥众仙。
那炽寰这个老妖皇就更没这个能耐了。
俞星城就是被推选出来的“外人”。
而俞星城思索着,扫了一圈,竟然发现傲云竟然也在桌子上,被一个金属笼子罩着,一只鼠在里头遍体鳞伤的,显然是因为他作为新妖皇作出来的事儿,引起众仙不满,又把他拉出来□□了一阵子。
只是他还活着,又在炽寰旁边,可能是炽寰出面将他保了下来。
俞星城也没说应下,但她确实关心怯昧的现状:“如今雷暴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