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反而是小燕王几乎要从绣墩上起身。
皇帝疲惫的撑了一下额头,道:“将沙盘搬上来, 你们几位留在此处, 待朕回来的时候,要听到你们详细的作战计划。江道之, 你是阁老了, 让老孔执笔将吕涵调职, 批红也一块儿弄了, 吏部都在,走个流程,明儿早上你就该换衣服了。”
江道之竟翻了个白眼,那羽扇动了动:“在场所有人都是给你垒墙的砖头, 还不是你说放哪儿就放哪儿。”
这不爽的态度,倒是跟俞敬唯如出一辙。
想到这俩人都没少被皇帝坑过,却也都跟皇帝亲近着, 连这种抱怨都顺理成章。
皇帝却接口道:“放屁。敬唯骂朕也就罢了, 你是自个儿屁股大转不了弯,给朕惹出过祸患的。你以为把你薅下来扔山东去,只是让你去差事办事的?那是让你去赎罪的!”
江道之又开始了:“是,臣罪在身, 日日反省。如此风雨交加之时,皇上降大任于我等罪身, 臣既深感惶恐却又倍增感激, 皇上宽以待人——”
皇帝起身, 光脚从须弥座上快走下来, 一甩袖子朝后头走去:“滚!”
江道之起身应道:“哎。”
他从善如流的去找孔元杰,孔元杰露出几分笑意。俞星城转头看了一眼,仿佛觉得是皇帝年轻时的某个组合,都在经历波折后又一步步回到他身边来了。
皇帝大步走入帷幔后,帷幔还在两排灯烛赤红的火光下晃悠,一会儿又听到他更急促的脚步声过来,脸没露,就一只手伸过来指着小燕王:“略儿,也来!”
小燕王似乎是本来就想跟去的,皇帝指他,他立刻就起身,快步走过去。
里头传来了宁祯长公主的声音:“别让他掺和!”
皇帝:“你看你拦得住他吗?”
宁祯长公主低声说些什么。
小燕王的声音传来,因外头风雨的杂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不。……老三……他其实——”
但声音没留住,俞星城只听到滚滚雷声,宫殿那头的门似乎已经被推开,帷幔荡漾飞舞而后随着关门再度落了下来。
这边,江道之走出去了,俞星城似乎听到他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必然很嘲讽的风凉话,果然外头群情激愤,骂声连天,甚至有人在雨里奔走起来,俞星城听到了羽林或者锦衣卫拔刀拦截的声音,雷声中甚至还夹杂这几句吼叫。
孔元杰像是听不见一般,弯腰在高桌前执笔,他穿的像个庸俗奴才,写起字来却有文人风骨。俞星城侧耳听着外头的声音,戚雨信更是背着手走出里间这道门去,站在被雕花蒙绢的木门里头,透过门缝冷眼向外看。
奴仆如云从内宫搬出了十几张红漆大桌子,紧接着又小心翼翼的捧出由十六块分割开来的沙盘共同组成的大明版图。这里是早些年宫中造的,机巧复杂,沟壑平原逼真,甚至有冰封与水流。
头上那顶八卦螺纹绸布盖着的大宫灯的绸布被奴仆撑着杆子掀开,上头的镜片位置稍作调整,如穿过云层的光柱一般,打在了这大明江山上。
戚雨信走了回来,外头闹的声音也似乎更加剧烈了。俞星城轻声道:“他们是自己入宫的,还是被召进宫中来的?”
戚雨信:“昨日傍晚皇帝请他们进宫的,彻夜都没回去。”
俞星城:“也就是说,他们当中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被抄家了,是吧。”
戚雨信有些吃惊,转过脸来。
俞星城:“我来的时候,外头已经乱起来了。虎贲羽林都出动了,好像有好几家都闯进了人。”
戚雨信沉默了一会儿:“等天亮了,雨停了,就都定了。谭大人也过来吧,沙盘已经摆好了。”
到讨论详细战术的时候,往往就不太需要俞星城了。俞星城虽然脑子转的快,却既没有剿匪的经验,也不懂得大明内陆作战的机巧。俞敬唯抬起右手,用蔓延在沙盘上的冰霜代指叛军与白莲教目前起事的地区。
戚雨信一边用长杆推动着上头的木马小车代指行军路线,而冰霜就像是流淌一样在丘陵和平原之间快速移动。
俞星城:“叛军会跑的这样快吗?”
俞敬唯:“参与叛军的流民本就孑然一身,叛军也不要求手下兵将保持什么战斗力,只要活下去就好,自然就会四处流窜。对付叛军的主要办法都是切割。将一大股分割成多个独立的片区,然后控制主要城市和要道,然后剩下的就是围剿了。不过这次,规模比较大,为了将影响降到最低,我们需要有意将他们驱逐到几处地点。”
戚雨信按辈分比俞敬唯低,是戚家小辈里位置最高的,却比不上伯父等人的威名。但派遣他去调动凡兵推进主战场会合适一些,毕竟如果他伯父再露面。加上俞敬唯,就相当于是把大明金字塔尖的名将给搬出来了俩——
这就阵仗搞得太重,也太给叛军面子,反让他们涨士气了。
戚雨信海战陆战经验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