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一如既往起了个大早。
他在岳家许多年, 到了他这个地位,本不必再干这些琐碎细活, 岳定唐他们早将他当成岳家一份子, 也是岳家的主人之一,但他年纪大了自己闲不住,又还总以岳家仆人自居,不肯舒服享受别人的服侍,每天早上亲自忙活,帮岳定唐准备早餐。
今天则多了一份, 凌枢的。
这也不算特殊, 凌枢偶尔也会在岳家下榻,虽然次数远比他在这里蹭饭少, 但并不罕见。
老管家听说他们昨夜办了件大事,捅了一个天大的窟窿, 跟本地大佬鹿同苍有关,牵涉黑白两道, 似乎还有洋人和南京那边的高官卷入其中, 错综复杂,他听了半耳朵也没听懂, 索性也就不去问了,只要专心经营好家里,让孩子们回来的时候有盏灯亮着, 有碗热汤喝, 有个人等着。
岳定唐比往常起得还早点, 头发随意梳了下,带着居家的休闲,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
老管家会心一笑,猜想应该是昨天的事情很顺利。
“四少爷,一切都还好吧?”
岳定唐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问需不需要岳家出面,他点头让老管家安心。
“还好,不是我们的事情,只是凌枢正好发现一个可怜人,帮了她一把,才顺带引出这桩官司,鹿同苍已经死了,以后的事情跟我们无关。”
他三言两语概括了个七七八八,老管家也没多问,他这把年纪见惯风雨,再大的变故也很难露出过分惊讶的反应,只是闻言夸道:“凌少爷真是个善良英勇的人。”
岳定唐早已习惯老管家对于凌枢的喜爱,更何况有时候自己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经由别人嘴里说出来,也有种隐秘甜美的爽感,他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可能还希望老管家多夸几次。
“凌枢估计是要睡懒觉的,早餐留一份给他就行。”
岳定唐拿起一个油饼,顺口道。
刚说完这话,就听见老管家道:“凌少爷。”
他跟着回头,凌枢果然从楼梯上走下,睡眼惺忪,步履缓慢。
岳定唐挑眉:“怎么不多睡会儿?”
凌枢:……
对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他就觉得身体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
这种隐隐作痛的不爽快无法诉诸于口,只能憋着堆叠酝酿成团的怒火,最终懊悔昨夜自己怎么就一时惑于美色行差踏错。
这会儿再定睛一看,姓岳的哪里有什么美色可言?只有满脸的老奸巨猾奸险狡诈斯文败类,说不定他昨夜是给下了蛊。
嗯对,听说湖南那边有苗人善蛊,难保姓岳的因缘际会学了一手。
慢腾腾挪到桌边,慢腾腾坐下,凌枢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在外人看来,倒是不大看得出别扭,只以为他忽然转性,走斯文儒雅的风范了。
原本调皮的孩子一下子安静起来,老管家倒有些不习惯。
“凌少爷,您吃油条还是油饼?”
“油……”话到嘴边,凌枢忽然改变主意,“还是豆浆吧,我今天想吃点清淡的。”
老管家笑道:“清淡的也有,豆浆,鸡汤面,你昨晚不还念叨着吗,今天早上另给你做了一份,我去让人盛上来。”
“周叔你真好,那就麻烦了。”
老管家对他爱护有加,如自家子侄,凌枢也自然而然撒娇。
“脸上掉了睫毛。”
岳定唐忽然道。
手越过桌面直接伸到他面前来,在凌枢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指尖在颊上轻轻一刮。
凌枢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想让对方别动手动脚。
“别轻薄我。”
姓岳的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凌枢气了个倒仰,一腔骂人的滔滔不绝在老管家出现之后悉数咽下肚子,决定将悲愤化为食欲。
鸡汤面,豆浆,煎包,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吃到后来,老管家都有点担心了。
“别吃太多了,不消化,哪有你这么吃法的?”
凌枢头也不抬:“我昨晚做噩梦了。”
老管家:?
凌枢:“梦见自己被一只癞蛤|蟆狂追不舍,还被狠狠咬了口。”
岳定唐:……
凌枢:“醒来就饿了。”
老管家怜爱:“那多吃点,一般梦见不好的,都是现实会有好事,别放心上。”
凌枢:“那只癞蛤|蟆可丑了。”
老管家:“要不明天我让人煮一锅青蛙粥,给你祛祛邪气。”
岳定唐:……
眼看岳定唐用餐完毕起身准备出门上班,凌枢放下空碗,瓮声瓮气道:“岳长官,我身体不适,今日请假!”
这语气活像岳定唐欠了他十万大洋没还。
岳定唐居然也很自然地嗯了一声,还过来摸他的头。
“那你在家好好休息。”
凌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