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耳边传来凌枢的声音。
岳定唐在看二楼的窗户。
那扇窗擦得很明亮, 窗棱边缘还有石刻花纹,富有西洋风情,是这个时代租界地区典型的建筑风格。
窗后就是孙寡妇的卧室, 此刻窗帘拉得紧紧, 密不透光,想必是因为主人在睡觉。
岳定唐有种错觉, 屋里屋外如同两个世界,一方黑暗, 一方光明。
那扇窗户就像界线, 将阴间与阳世切割开来,窗户之后, 是无从探究的彼岸。
魑魅魍魉, 万鬼异域。
好奇心未必能带来最终的答案,有时却会把你拉进万丈深渊。
岳定唐收回视线。
阳光照在他身上, 再度为他带来温暖的实质感。
凌枢的存在就像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一刻凝聚停留,就连发梢都跳动着闪亮晶光。
岳定唐忍不住握住他的手, 捏了捏。
凌枢冷不防光天化日之下对方来这么一出, 下意识就想缩手, 却见岳定唐若有所思。
“你认为,谁在说谎?”
“我不知道。”
凌枢摸着下巴,他没有岳定唐那么强烈的怪异感, 但也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
两人推敲总好过一人琢磨。
“如果孙氏意在骗人, 她没有必要闹出这么大动静, 主动去找我们。如果她求救是真的, 就算那个女佣是陆祖德祖父祖母的眼线,想要把孙子从她身边抢走,甚至下毒害她,孙氏只要遣走女佣,带着儿子搬家就行了,完全没必要求救。陆家老人鞭长莫及,根本奈何不了她,为什么孙氏还要求救?”
孙氏求救是真的。
陆家内宅那些矛盾,经陆祖德之口加以证实,也是真的。
但两者根本对不上因果。
这正是他们觉得古怪的地方。
“难道孙氏另有苦衷?又或者——”
凌枢的脸色忽然浮现出一丝怪异。
他下意识看向岳定唐。
后者的视线正好与他对上。
岳定唐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凌枢不确定他是不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如果是陆祖德撒谎?”
岳定唐这话一出,凌枢就知道他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只是这个可能性委实有点荒谬。
一个□□岁的小孩儿,那么乖巧,顶多有点贪玩。
平日里也许会为了糖果或偷懒撒点小谎,那是每个小孩子都会的本事。
但编造一个故事?
有些离谱荒诞了。
凌枢拉回自己脱缰野马般的思路。
“也许这一切只能等孙太太醒来,才能得到答案了。那女佣应该不至于有那个胆子害人吧?”
岳定唐道:“之前我不敢肯定,但我们临走前已经说了,过两天再来探望,她不敢那么做的,我之前已经跟人说过了,让史密斯派个人来外头蹲守,她就算想要卷款跑人,也跑不了。”
“你还找了人盯梢,在哪?”
凌枢没想到他还有这手准备。
岳家司机毕竟只是个司机,还要帮岳定唐开车,不可能专门干这种事,盯梢跟踪也不专业,还得让巡捕房的人来,不过那帮人可不是好使唤的,动辄要钱,没点能耐也喊不动。
但以岳定唐和史密斯的关系,想叫人自然是小事一桩。
岳定唐努努嘴。
凌枢循着他所暗示的地方望去。
对街的西洋糕饼铺,一个戴着假发,穿着西洋裙,身形高大的女人正在柜台后面搔首弄姿,招呼客人。
凌枢定睛端详,发现那不是个女人,而是个男人。
一个男扮女装的男人。
很伤眼睛。
连客人都知道那是个男人,可他的存在的确很吸引眼球,还真有不少人冲着他多买了两块蛋糕。
本来,这里小洋房多,附近洋人多,出手阔绰的客人也不少。
凌枢越看那人,越觉得眼熟。
他突然失声叫起来。
“沈人杰?!”
还真是。
这可是老熟人了。
当初凌枢被当成杀害杜蕴宁的凶手抓进巡捕房,审讯他的人就是沈人杰。
后来为了找出袁家地下仓库的秘密,他跟老沈还患难过一回。
没想到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怎么这副打扮?这也是你的要求?”
凌枢神色古怪,想起自己穿旗袍的经历,嘴上没说,心里难免觉得岳定唐有某种特殊变态的嗜好。
岳定唐光听声音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然不是,我只是让他在外面盯着。”
沈人杰正在卖力地招呼过往路人买蛋糕。
冷不防面前多了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