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还是那件旗袍。
岳定唐刚才甚至没有仔细看上一眼。
岳春晓以前没出国之前, 旗袍都是照春夏秋冬来订制的, 各个季节流行的最新款式花纹质地,全都要走在大上海的时尚最前沿, 比起她那些华贵灿烂颜色各异的旗袍, 眼前这件, 确实半点都不起眼。
但, 岳定唐像是突然之间发现了它的美。
浅浅的蓝色,像雨后蓝色,分外澄澈明亮。
兰花文雅, 绣在旗袍上面, 更为这件衣裳增添几分文气。
也许, 最主要还是穿旗袍的那个人。
凌枢的表情有些别扭。
再别扭也挡不住别人的惊艳。
他身量瘦高, 也难为老袁能找来这么一件旗袍, 正好能让凌枢套进去, 再用别针把腰修一下,居然能让人忽略本身男子比女子更加阳刚硬朗的不自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张脸上面。
岳定唐知道他生得好,只是此刻才有了更真切的认知。
就像一束烟花在夜空骤然炸开, 哪怕稍纵即逝,亦会在眼前留下长久的残影,久久不散。
天地光阴,逆旅过客, 无数往事在他们身上一一上演, 可最终, 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是真实存在的。
岳定唐曾经遗憾过,怀疑过,担心过,甚至试探过。
但到头来,从在密道里再度看见他,从确认两人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开始,他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要这人还活着,一切就都云开雾散,重现光明。
“这样不行。”
岳定唐忽然道。
“太显眼了,容易引来宵小之徒,要是被人盯上,我们还得想法子摆平,那样更麻烦,这一路我们低调为主,决不能出任何事情。”
老袁摩挲下巴,觉得也有道理。
“但他这细皮嫩肉的,本来就好看,顶多把脸色涂黑,再做丑反倒容易让人注意到他过于高大的身形,这也不是好事。”
岳定唐道:“可以不必刻意做丑,但可以让他看起来胖一些,再把额头弄宽一点,肤色弄黑一些,眉毛可以再黑一些,口脂就不必了。”
“我试试吧!”老袁灵光一闪,“对了,眼镜!”
他弯腰翻箱倒柜地找。
“奇怪,眼镜被我放哪去了?”
“这副行不行?”
岳定唐掏出兜里的银框眼镜递过去。
他有点近视,但不深,平时习惯性戴着,今天为了演好自己柴房伙计的角色,就把眼镜摘下来放身上。
老袁回头看一眼,“不行,太时髦了!”
岳定唐:……
老袁继续翻找,头也不抬。
“要黑框眼镜,你那一戴上去更突兀了,我想让他不那么引人注目,但又不会显得特意……有了!”
他还真就翻箱底翻出一副黑框眼镜,塞给凌枢。
“赶紧,戴上试试!”
凌枢:“我怎么一戴上去就头晕?”
老袁:“正常,这是老爷子的老花镜。”
凌枢:……
老袁:“事急从权,没别的了,你就往下拉一拉,用眼角余光看,别盯着镜片看,火车上没人的时候可以摘下来。”
眼睛不舒服,凌枢不得不微微眯起,黑框眼镜后面的他少了那份明亮锐利,的确不那么扎眼了。
老袁又把他的假发整理一下,挽了个髻,看上去就像个上过学堂,有点文化的女子。
“到时候就这么说,咱们扶灵去北京,你们是我内侄,跟着同行,去北京城定居。”他指着岳定唐,“你呢,已经收到了某中学的聘书,准备去教书。”
手指又移向凌枢:“你家里是书香之家,你自己也读过书的,你同丈夫一道,去照顾起居。”
凌枢:……
他确定自己是掉坑了。
而且还暂时爬不出来。
凌枢破罐子破摔,凉凉道:“那我这一路是装哑巴啊,还是怎么着?”
老袁一挥手:“随便你,别露出破绽就行了,大衣穿上,别露了喉结,是了,耳环,你还没戴耳环!”
凌枢:“有言在先,我不打耳洞,那些上过学堂的女子,也有不打耳洞的。”
老袁:“你虽然上过学堂,但性子还是有些传统,否则绝不会穿这样长的袍子,你别怕,我这儿准备了夹耳朵的耳夹,用不着打耳洞,我自己也得戴。”
说罢他拿出一副珍珠耳夹,翘起兰花指往自己两耳一夹,左右看看镜子,满意道:“这不就完事了,来,轮到你了。”
凌枢:……
岳定唐也被老袁稍作改变,同样是把他那份出身富贵的气质一压再压,尽可能往平凡靠拢。
瓜皮帽换成文明帽,文质彬彬倒还是可以保留的,也算本色出演。
事不宜迟,三人将箱笼东西悉数收拾一下,便匆匆启程下山。
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