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一入夜就比白天更为热闹嘈杂的酒馆里, 却异样地没有什么声响——除了围观群众们粗重急促的呼吸外。
酒馆门窗边的好位置上, 没有一个酒客坐在那里, 几杯只剩下小半发黄泡沫的劣质麦酒, 寂寞地被抛弃在酒桌上,而中间的吧台边, 里三圈外三圈地挤满了人。
最里面, 是一位年轻的白袍修士学徒,神情温柔地站在那里, 一手虚指前方。
他的对面则是一个个子瘦小,穿着旧皮甲的酒客,惶恐又尴尬地呲着黑黄的牙, 眼神四下乱扫,想跑又不敢跑, 看上去像是只猥琐的耗子。
他的半边脸红肿着,上头有一只明显的巴掌印, 一只胳膊凄惨地半吊着。
酒馆老板娘仰着颤巍巍的三下巴,一屁股撞开挤在她身边的人, 将雄伟肥壮的胸脯搁在酒吧台板上,冷笑着坐下来, 打算看小学徒怎么“修理”这个胆敢摸她赛琳老虎屁股的色鬼。
听说是光明神教的……神术,来为民众们解危济难。
哈!
塞尔丁畜生们围困圣礼城,在山脚杀人放火, 让她们饿着肚子在地窖里担心吊胆躲了半个月的时候, 怎么不见仁慈善良的神官来救赎?
如今倒是要给什么狗屁的祝福?
塞琳没打算让自己的人来体会老爷们的恩赐, 倒不如让这倒霉鬼先来试试。
几十个圣殿的神官、教士和学徒们围住了中间的史提夫老师、舒阳助教,以及那个有幸得到圣光祝福的家伙。
再外圈则是护卫的护教军们,拎着他们的武器,盛气凌人地赶开好奇地想要挤上前围观的酒客们。
“别害怕,放轻松……对,看着我,向光明神祈祷他的怜悯吧!”
舒阳助教紧紧抓着对面那个猥琐家伙的胳膊,对着他青紫红肿的可怜脸蛋施放了一个小剂量的圣光术——对这种品质恶劣的试验品,那点剂量够让大家感受下就足够了,男爵大人可没圣光普照到想为个敢摸虎臀的色鬼完全解除痛苦。
淡淡的白光亮起,那样神圣,那样迷人。
“噢——”
圣殿的学员们不由得惊叹,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神明的力量和神奥是多么地让人赞叹与钦慕。
圣光落处,巴掌印就像是初雪般迅速消融,就连那家伙枯黄的脸颊上都多了几分红晕,显得神采奕奕,格外精神。
“啊——真的,真的有圣光!”
“光明神在上,您的光辉无处不在。”
“教士老爷们得神明的庇佑,会,会发光啦!”
“神啊,我有罪,都是那些混蛋逼着我干的!”
酒馆里的酒客们轰然炸开了,一帮平日里只有在诅咒骂街时才会喊神明的家伙们,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让他们根本想象不到,脑袋一片昏噩的神明之力。
他们高声叫嚷着,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嘴里在叫些什么。
“肃静!肃静!”
被司铎大人委派来,一力协助史提夫教士他们所有需求的后勤官邓带,愠怒地高声喊着,然而在这鱼龙混杂、“老鼠”横行的破旧酒馆里,根本没人理会他。
那些护教军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们听从的是司祭大人的命令,护卫或者说监视这些威兰领来的教士一行,而不是听邓带摆布。
“都给我闭嘴!”
塞琳一声怒吼,天花板上的灰尘都震了许多下来,酒客们被这虎吼一震,消停了,酒馆里顿时安静下来。
她缓缓直起身,一把拎过小鸡仔似的色鬼,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他脸上已经消失不见的掌印,冷哼一声,把人随手甩到墙角。
那个倒霉鬼痛呼一声,瞬间被好奇的酒客、好学的圣殿学员们围住了,掐脸捏手,被研究得不亦乐乎,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催人泪下的惨号。
塞琳没管他们,她挺起雄伟的胸脯,低头逼视着嫩生生的白袍学徒,用冰冷的声音低声问道:“原来,神明还行在人世间么?祂为何愿见罪恶遍地,血与火淹没良善的人,尸骨暴于荒原,骨肉不得相见?”
史提夫浓眉一蹙,挺身就想挡在舒阳身前,阻挡这个无礼粗俗女人的冒犯。
没等他挪动自己强壮的身躯,艾瑞已经一把揽过舒阳,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胖女人,脸色开始泛青,隐约浮现出一层黑气。
“艾瑞,让开。听话!”
陶舒阳伸手拉住艾瑞的胳膊,踏上前一步,站在那位愤懑的女人面前,微笑温言:“神明注视着一切,困苦、逼迫、刀剑与饥饿,他都见到。
亵渎者背道,必杀己身。唯虔诚者,救己,助人,行走于正道。”
他伸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前,按在强有力的心跳之上:“救赎之道不是等待与忍耐与怨愤,而是自强奋斗,用双手消灭那些苦难,来挣出我们要的生活。”
塞琳楞楞地盯着他,脸上神情变幻,一时说不出话来。
陶舒阳这才偷偷舒了口气,要他这样根本就不信教的工科狗硬掰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