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是一栋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式居民楼。
G市素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之说,手表厂老小区正是位于城市的南边,这一片的居民楼都有年头了,住在附近的大多是些厂里的退休职工。
不少老头老太太虽说手头早已宽裕了许多,却不愿跟孩子们搬去那些高级公寓,主要还是舍不得老小区邻里一家亲的相处模式。
余耿耿打着哈欠推开单元门,一眼看到房东老太太正在楼下的篮球场上耍太极剑,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还特仙风道骨地穿上了一身纯白练功服,红色的剑穗衬得她精神气十足。
远远看去,颇有几分道门中人的意思。
大概只有他这个内行人知道,这不过是些空泛漂亮的假把式。
就算如此,也很够用了。
一堆老头子不着痕迹地围着老来俏的房东阿谀拍马,把篮球场上其他晨练的老太太们气得够呛。
余耿耿笑得不行,说起来这几招还是他教给这老太太的。
*
上个星期,余耿耿被赶出余家老宅,众目睽睽之下,他胆大包天地捎上余家大公子一块走人。
眼看着后视镜中的余家老宅越来越远,他懒散地坐在出租车上,考虑到底去哪里落脚。
“东富”和“西贵”两个方向首先排除,花销太大,光房租、吃喝这两项就是大头。
余耿耿不打算动用余太太给他的那笔钱,一旦兑现,余家的人肯定马上就要顺藤摸瓜摸过来了。
“北贱”那边他倒是很熟。
每座城市都会有这样的黑暗角落。
记忆中充斥着狭窄逼仄的小巷子,闭着眼走一步都能踩中腐烂发臭的垃圾。
小时候他每次回家都是憋着气闷头跑过去,无论碰到什么都别停下,不然下一秒就会有不明液体从半空中兜头浇下。
天空总是雾蒙蒙的,密密麻麻的私拉电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仿佛生来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却羡慕外面的五光十色。
走出去的人往往再也没有回来过。
余耿耿也不例外。
“师傅,你先往南边开吧,我要找个地方住。”
相比之下,“南贫”倒是最好的选择,就是不知道余大公子能否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他回头望了眼后备箱位置,转过头来轻轻扯了扯嘴角。
司机惊讶地扫了眼他的穿着打扮,知道这是个不差钱的主,心里虽有疑问却没说出来,而是识趣地换了个话题:“小兄弟,你放心,我跑车是出了名的平稳,不会颠坏你的箱子的。”
余耿耿严肃地说:“那不行,我就喜欢坐颠簸的车,你越颠我越舒服。”
司机:“……”他跑了几十年的车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无理要求。
*
夜幕幽深,这个点了,路上没有几辆车,出租车毫无阻挡地在道路上行进。
离目的地还远,司机无聊忍不住搭话:“小兄弟,你是不是练过几招啊,那么大的箱子我看着都沉得够呛,你居然能面不改色地搬起来。”
余耿耿笑笑:“谈不上练没练过,都是为了生存。”
他上辈子也有一张好皮相,在灰暗的小巷子里,随着年岁渐增越来越显眼,如同淤泥中盛开的花。
漂亮当然是好的。
只是,有些时候却会成为噩梦般的灾难。
总有些人喜欢摧毁漂亮的东西。
所幸,他运气不错,碰到了个开黑市拳赛的老板,他为他卖了两年命,等他从黑市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能伤害到他了。
见司机神色探究,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余耿耿阖上眼,垂着头摆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强行打断了司机的畅谈兴致。
他确实有些困,接管这具身体前不知道原身曾经受过什么罪,身体每一寸都在隐隐作痛。
尤其是两个膝盖和之前被踹了一脚的小腿骨处,不小心磕碰一下都会疼得冒冷汗。
想到这,余耿耿冷冷一笑——
你送我一记谭腿,我就还你闷头一击。
再公平不过了。
*
余耿耿最后选择在不起眼的手表厂老小区下了出租车。
这儿的环境虽然老旧了点,但还能接受。
最重要的一点,余家的人肯定想不到,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二公子,竟然会纡尊降贵住在这种平日里看都不看一眼的破地方。
小区的保安亭形同虚设,里面只有个须发花白的老保安,躺在椅子上睡得正香。
于是,余耿耿堂而皇之地拉着行李箱走进去考察环境。
箱轮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传得很远。
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他打开行李箱看了一眼,男人还没有醒过来,也有可能是半途醒过来又被颠晕过去了。
余淮之紧紧闭着眼,头发凌乱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