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开始得很快, 可能是因为闻锦峰造成的恶劣影响太大、罪行太过耸人听闻, 陪审团成员史无前例得多, 几乎涵盖各行各业人士。
闻锦峰往陪审席扫了一眼,没见到一张老面孔, 不由低下了头。
这些他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对他十分厌恶,他离得那么远,都能看到这些人脸上的不善, 可见他们情绪有多激烈。
闻锦峰知道自己的主张不讨一般人喜欢, 但他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心中不知道是悲愤更多还是凄凉更多。
他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马上要遭遇的指责, 免不了一阵恍惚。
朱艺……他还好吗?
林秋玄透过光脑投屏看到闻锦峰,被他苍老许多的面孔和近乎梦游的动作吓了一跳。
“闻锦峰受刑了?他怎么一下老了这么多?”
戚十洲语气不见波澜:“想得多,没人宽慰, 人就老得快。”
林秋玄抓住了重点:“宽慰?”
戚十洲顿了顿, 回答:“闻锦峰精神恍惚时,会下意识呼唤朱艺。”
如果朱艺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安慰, 可朱艺踩着他叛逃了, 留下他独自面对联邦的凄风冷雨。牢狱的苦闷和他人的白眼对他来说已经是煎熬, 恍惚中想向朱艺求助, 醒来发现身边再没有人, 对他又是一次打击, 如此反复, 最终造成的影响几乎是毁灭性的。
林秋玄有些咋舌:“照你这么说,朱艺出走等于把他最后一点活气都带走了?”
戚十洲说:“闻锦峰从不曾为他的主张后悔。”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因此能打击到他的,只有伙伴的离开和事业的失败。
林秋玄听得一阵火气,冷嗤一声,咬了一口西瓜,盯着投屏中连路都走不稳的闻锦峰,再次暗骂一声活该。
他以为闻锦峰会对审判无动于衷,实际上,就算闻锦峰被关押时再不觉得自己有错,面对庞大陪审团的厌恶、旁听记者的冷眼,回忆起路上看到的民众为他受审欢呼雀跃的身影,内心不是没有后悔和痛苦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真正正确的事情,民众反对他,只是民众不理解而已。
民智未开、任重道远,这是他勉励同伴的话,也是他一直自认的责任。
可随着他被关押、受审,渐渐接触到下层人士,看到一些有识民众对他的评价,他才慢慢意识到,民众不是不理解他做了什么,反而正是因为太清楚他想要做什么,才会更加激烈地反对他的主张。
联邦处在一个不是盛世的时代。
软弱毫无用处,妥协带不来安稳。
外敌凶残,人类只有更坚定、更强硬,才能在重重包围下杀出一条血路。
闻锦峰看懂了民众的想法,看到了自己叛逃的同伴,重重冲击之下,竟然也对自己的主张产生了细微的怀疑。
不惜代价追求大和平真的对吗?
联邦的退让,真的能获得其他星域的友谊吗?
老祖宗说吃亏是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样的智慧难道已经不适用于新时代了吗?
即使闻锦峰很快重新坚定了信念,这样的念头依旧让他饱尝煎熬。
他父母死在其他星域的人手中时,他没有觉得难过;他曾拥有的财物被其他星域的人抢夺时,他没有生气;他的家园被其他星域的人烧毁时,他依旧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他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只有理想,只有事业。
他坚持的是他的人生信条,只要信念不动摇,就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的内心。
对于他来说,无法坚持信仰比身败名裂、比死亡还要让他痛苦。
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都能让他寝食难安、天塌地陷。
他真的错了吗?
闻锦峰站在被告席上,听着一条条详细的罪状,从那些冰冷的文字间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那是死在民联多年来通敌政策下的士兵将领在怒吼,是边境无数无辜民众在悲号。
他看似荣耀的一路上,脚下踩着的,是怨恨沸腾不息、永远不能瞑目的鲜血和尸骨。
闻锦峰兀地打了个哆嗦。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律师不带丝毫情绪,秉持律师应遵守的原则为自己争辩,眼神更加飘忽。
他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这个国家吗?
朱艺呢?
朱艺又是不是感觉到愧疚,才会不顾一切选择离开?
他……爱着他的国家吗?
闻锦峰感到一阵森森寒意,夹杂着边境星怒号的风雪,冻透了他的骨髓,让他止不住颤抖。
“我认罪。”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恐惧,嘶哑得不像话。
胸口好像塞了个破风箱,呼吸无法顺畅下去,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无视露出惊愕表情的律师,失神地盯着法官,重复刚才的话。
“我认罪,我有罪。”
不像戚十洲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