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这话一说出来,御书房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后,武宣帝薄唇微启,面若寒霜道:“同去西山的是何人?”
暗卫首领陈毅忙不迭道:“回陛下的话,这个桩子名叫半夏,去年就分配到长华宫里了,负责给娘娘身边的茯苓、桂枝打下手。”
话音落下,他下意识抬眼不着痕迹地望了武宣帝一下,瞧见他阴沉得能滴墨的脸色,心里倏地一咯噔。
能爬到天子手底下暗卫首领这个位置,他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没想到此时此刻仍是不由自主地被这帝王威仪震慑住了。
武宣帝眸中闪过一抹复杂,兀自沉吟片刻后才冷声道:“吩咐这次随行的暗卫好生看着,必要时直接处理干净再从暗卫中找个身形相似的顶替她。”
“是。”暗卫首领垂头拱手道。
“若无其他事便退下罢。”武宣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陛下,还有一事——”暗卫首领面露迟疑地说道。
武宣帝剑眉蹙起,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底下人在平凉府找到一个疑似永昌帝的人,只是对方装扮寒酸诡异,行为又诡谲多变,至今无法确定是不是本尊,目前底下人只是跟着……”
“直接杀了。”武宣帝想起那个自小就不靠谱的兄长,一字一顿道。
“是,属下领命,属下这就告退。”暗卫首领一直单膝跪在地上,听见他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命令,也不敢多加揣摩他的心思。
随后,那暗卫首领便风驰电掣般消失在御书房里。
蓦地想起昨夜萧妤儿的话,武宣帝揉了揉太阳穴,朝着门外缓声道:“崔德胜,传话下去,拟旨册封皇后之父为承恩伯,皇后之母为三品诰命夫人。”
“是,奴才遵旨。”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崔德胜闻声连忙应下了,并派身边机灵伶俐的小内监前往内阁去传话。
晌午时,武宣帝便如往常一样在御书房内的酸枝木矮桌上用了午膳。
他一向勤俭节约,独自用膳也就只上了一道杂菇炖云腿片和一道蒸南瓜配米饭。
就这么两道菜品也无需让人来服侍着布菜了。
用过午膳后,武宣帝靠在椅背上,突兀地沉声问道:“崔德胜,你觉得如今的皇后如何?”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的,眸中含着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前些天萧妤儿发生转变时他没有放在心上,实在是因为从前在王府里时她就曾有过几回这样一时一个样儿的变化。
尤其是在床榻上时……
谁曾想,这一回与前几次截然不同,她居然把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一旁的崔德胜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暗道不妙,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略富态的脸上顷刻间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来——
昨夜晚膳后萧妤儿开口讨要爵位时,他也是在场的。
莫不是陛下为着爵位一事与皇后之间生了龃龉?
可他当初是特意打听过的,听说皇后在陛下身边待的这七年多里,陛下从未沾染过任何莺莺燕燕,甚至一如往常般不近女色……
陛下登基后更是一力驳回了所有宗室与朝臣的进谏,力排众议册立了这个家生子出身的妾侍为皇后。
显然,皇后娘娘在这位陛下的心里是不同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德胜扬了扬手上的拂尘,才嘟嘟囔囔地挤出这个一句话来,笑意不达眼底:“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自是贤良淑德、堪称母仪天下……”
西山霄华峰半山腰的清泉寺。
萧妤儿一行人跟着引路的小沙弥一路往寺院的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被萧妤儿牵着的虎娃才稍微放开了些,没再拘着不说话了。
他的小脑袋仰得高高的,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困惑,“阿娘,为什么这里面都没什么人?方才咱们过来时外头的大门也是关着的……”
萧妤儿自然是不知何故的,于是便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儿,软声道:“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又关切亲昵地问道:“虎娃你走累了吗?要不要我抱着你走?”
虎娃嘟起小嘴,腮帮子气鼓鼓的,有些口齿不清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才不要阿娘抱着走呢,我要自己走!”
瞧着他撅得都能挂油壶的小嘴,萧妤儿心里软成一片,眼底尽是宠溺柔和:“嗯,既然我们虎娃不是小孩子了,那就自己走吧。”
小沙弥倒是笑着回答了虎娃最开始的问题,“咱们清泉寺是只供奉菩萨,不接待外来的香客的,所以外头的大门才时常紧闭着。”
接着又途径了不少意趣盎然的天然景致,各式奇山异石,喷涌而出的泉眼……
萧妤儿和虎娃母子俩真是瞧得眼花缭乱,不由惊叹连连。
一盏茶后,终于走到了寺院中最北面儿的一处院落。
挂在檐角的几串银铃,伴随细风轻轻摇曳着,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