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和三十四年,宁安国下了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边疆战事吃紧,繁华的京城却一切如旧,歌舞升平。
已是戌时,雪下了一天,甬道上已经积起了半米高的雪,黄口小儿围在街边堆起了雪人,一派安然祥和。
沁蕊阁的三楼一道窗格旁,坐着一个身着罗裳的女子,她如羊脂玉般的纤纤素手伸出窗外,接住了几片鹅毛般的雪。
雪很快融了,化成了一滩水,沁得手心微凉。
如此大的雪,仗该怎么打啊……
那道身着盔甲,顶天立地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女子鸦羽般的睫毛微颤,柳眉紧蹙。她右半边脸,如上天恩赐一般,肤如凝脂,五官精致,无一处不是精心雕琢,美得动人心魄。
门被人轻轻扣响,传来小厮的声音:“江姑娘,客人找您。”
江元依转过身,一半疤痕密布,十分骇人的脸猛然映入眼帘,生生割裂了她绝美的长相,显得狰狞可怖。
她轻声答应:“来了。”
女子指尖微捻,取下铜镜旁挂着的面纱戴上,拿着琵琶下了楼。
沁蕊阁是京城最近几年生意最好的青楼,达官贵人、世家公子皆爱来此处寻欢作乐。
三楼的客房是专门接待贵客用的,江元依还未走到,就听到里面声音嘈杂,男人浑厚的声音混着女子的娇柔的软语。
她微垂着头,已经换好衣裳的舞女担心地抓住她的手,轻声道:“他们又来捉弄于你,你又何苦来此呢?”
江元依看向她,一双美若朝霞的桃花眼仿佛被遮了灰色的雾霭:“我不来,他们又会加倍地戏弄你们。”
舞女叹了口气。
“江小姐,你面子可真大啊。我们楚公子可还等着呢!不来见见你曾经的夫君吗?!哈哈哈!”一道浑厚粗犷的声音忽然响起,然后伴随着阵阵嘲讽的笑声。
舞女气得眼睛微红:“他们这些公子何至于这般,不就是报复当初……”
江元依眉目淡淡的,是啊,他们是在报复。
曾经的江元依,是京城最有名的女子。有着惊世倾城之美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情。
及笄之后一年一度的茶会,让江元依一举成名。数位世家大族的公子纷纷上门提亲,江元依都一一拒绝了。
而楚桓,是京城最负盛名的世家公子。出了名的人品和才情兼具的雅正之士。茶会一遇之后,楚桓也被江元依的美貌所折服,他经常让家中的奴婢给江元依送书信,书信里全是表达爱意的诗句。
那时的江母正在为女儿寻觅良人,楚桓是其中家世最好,人品最好,也刚好是最得女儿喜欢的那个。特别是跟那个纨绔出名的武将之子萧拓比起来,简直太合江母的心意。这桩婚事水到渠成。
江家是经商人家,地位不高,即使做妾嫁入当朝宰执楚家,也是万般的高攀了。
刚嫁过去的那几年,楚桓还保持着外人面前谦谦公子的模样,对江元依也温和。可某一天,江元依身子不适,不想和楚桓同房,楚桓却不顾江元依反抗,强迫于她。
自那之后,楚桓也懒得在江元依面前伪装,好色、贪婪的小人模样尽显无疑。
彼时,正是夺嫡之时。朝堂上波谲云诡,变幻莫测。江元依深处深闺都能感受到京城暗流涌动的气氛,而楚桓对她,也越发粗暴。他时长深夜晚归,破开她的房门,与她同房,然后第二天,再派人送来避子的汤药。
至和三十三年,六皇子刘懿被立为太子,楚家势力越发稳固,成为辅佐太子的最大功臣。而小小江家,不知何时也参与进了夺嫡之争,站的是三皇子刘骇,刘骇失势,江家随之倾覆。
一家三十几口人,全被流放。
江元依听闻,哭着求楚桓救她父母兄长一命,楚桓冷冷地瞧着她:“夺嫡之争,家破人亡,常有之事。”
江元依跪着求他,连着磕头,楚桓一下扣住她的下巴,那温润的眉目里全是冷意:“当朝太子不想让你们好过,我又有何法子?”
江元依跪在他门口两天两夜,却始终没有任何结果。江元依死心,不再求他,自己换了家仆的衣裳,准备去找江父和江母,却在半途被楚桓的另一宠妾柳如烟抓住。江元依被五花大绑地带回楚家,柳如烟堵住她的嘴,用刀狠狠刮花了她的左脸。
江元依的奴婢晓晴请求楚桓主持公道,楚桓一脸不耐地走来,看着一脸是血的江元依面露厌恶之色。
他坐在紫檀木雕绢花椅上,转头看着一旁的正妻,神情冷淡而刻薄,说:“发卖出去。”
江元依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字字泣血:“楚桓,你这般待我!当初又何苦娶我入门?”
楚桓轻轻挥了下手,等人都退出去之后,走到她面前,眸光玩味:“你是小小商人之女,地位卑贱,能侍候我这几年,是你天大的福气。”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她瞒是血的左脸:“你唯一值价的就是你的容貌,如今你这幅模样,有什么资格留在我的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