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在此许愿。”
五年之后,少年变成了青年。
他一身戎装,手握一把长刀,骑在珍贵的马匹上。
铠甲上有着无数的刀痕内凹,还有着战场上沾染的血污。
马匹一侧,带有无数敌人的头颅,一颗接着一颗,死不瞑目,几乎累成了小山丘。头颅断开处尚在滴血,染红了马下的土壤。
“愿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广厦千万、寒士欢颜。”
愿天下太平,再无战争和灾害。
愿千万房屋平地起,百姓相视尽开颜。
他眼内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对视着面前本不该出现在战场的女子。
周遭的一切都是停滞的,唯有他和面前白衣蒙面的女子,是可以动的。
女子对上青年的视线,盯着他一点不放,带着恨一字一句说着话:“你说过,你会许愿我成为九尾。”
青年握着长刀的手,轻微一颤。
他最初冲在最前头,砍下第一个敌人脑袋的时候,都不曾颤抖过手,在女子如泣略尖锐的声音中,显而易见的颤了一下。
刀尖有血滑落,滴落到下方的泥土中,恍若他的心头血。
“……对不起。”
只是他见到了太多的生死,真的已不想再看下去了。
双眸里满是血丝,他已是好些夜都没有睡好。这场战役,胜了是惨胜,败了是身死。无数的百姓渴望着战争的胜利,无数的百姓渴望着能够吃一顿饱饭……
如果说面前的真是青丘九尾……
如果真的愿望能实现……
他没有给自己最后的叛变找任何一个借口,哑了嗓:“我的命,给你了。”
女子怒火上头,却硬生生笑了起来。
“我身为青丘狐,五百年才得以修炼出一条尾巴。
“只要一句认可,我第九条尾巴就能成为真正的尾巴。我,便是真正的青丘九尾。
“不论白天或是晚上,我日日夜夜沉浸在修炼中,就是想要长出第九条尾巴。
“那是我一生的期望!”
那是她一生的期望啊!
她救了这个人的命,就为了一句话。
他还她的那点,能叫还么?
她花了五百年的时间苦修,每天每夜都在期待着,自己成为真正的青丘九尾那一刻。可这些虚伪的弱小的家伙,在答应了她之后,临时到头又突然改口。
一条命算什么?
她要他的命干什么?
他的命,哪里抵得过她勤勤恳恳却功亏一篑的五百年苦修日子?
“你明明是个小妖,为何却不能懂我?”
她凌空而起化为白狐,八条尾巴如同百合绽放一般,晃动着展开。每一根尾巴上的毛都蓬松柔软,纯白无瑕,凝聚着五百年积攒下来的力量。
等轮到第九条,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她已无法再拖了。
天注定,她这五百年苦修的结果,将成为这些麻木无能人类的东西。人类贪婪、懒惰、脆弱、无能,连自己养活自己都做不到。
她那条虚幻的尾巴陡然炸开,化为无数星点,扑向了四周。
星点落地,原本被战争马匹踩踏,还被鲜血染透的土地猛然松软,一颗接着一颗青草破土而出,展露着自己的生机。
“你为何不能懂我?”
如泣如诉,似血如似泪。
青年垂下眼,看到那青草苗,怔在那儿。
许愿,是真的。
大妖的能力,是真实存在的。
在他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平地起高楼,穗麦满枝头。无数百姓震惊而狂喜,或叩拜或狂奔,感谢着上天突如其来的恩赐。
他们这群人类一点都不知道,这是用了白狐五百年修为换来的。
他哑口不言,只因他能懂她,却又不可懂她。
他有罪,但不悔。
锁妖塔内,有所感知的谷秋睁开了双眼。
五年,这只狐狸藏着的是真好。
白狐感知着自己第九条尾巴彻底消失,闭着眼,落下了眼泪。
泪水滴落在雪白的毛发上,无声无息,刺痛人心。
青年抬起头,第一眼便是看到这一幕。
他微顿,翻身下马,一落地,便朝着白狐的方向跪下。垂首后,他双手横刀献上。
刀尖上还有血痕,示意着这把刀是真的杀人的刀。
不是什么宝刀,刀口还因为砍了太多脑袋,而有了几个豁口。这刀还能杀人,还可以要他的命。
青年哑着嗓子:“项上人头在此。”
白狐骤然睁开双眼,语气却忽然平静了下来。
她缓慢开口,眼内已再无一点触动:“你一条命怎么够?我要这儿所有战士的命。我要你护下的所有百姓的命。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天下就不可能太平。”
青年愕然抬头,看向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