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再碰上萧贽,许观尘特意在驿馆留了一日才动身。
清晨下了小雪,车轮碾过,马蹄踏过,发出细微的声响。
将到的时候,飞扬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有人。”
那时许观尘正打坐,悠悠道:“金陵城就是这样的,不像雁北,一年也不见一个生人。”
飞扬咬着字眼道:“等你。”
他的意思是,有人在等他。
许观尘一面凑过去看,一面道:“让我看看,肯定是我温良恭俭的七殿下……”
玄色蟒袍,玉带金冠。
不是温良的七殿下,是阴鸷的五殿下。
裴大将军领着人把北城门都隔开,萧贽坐在木轮椅上,一抬眼,便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许观尘放下帘子,转头问飞扬:“我的流星锤还在吗?”
飞扬把锤子从马车的座位下边拖出来:“这里。”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玩笑话就此打住。许观尘正经了神色,从从容容地落了地,一扬拂尘,衣袖鹤羽似的上下一翻,向萧贽作揖:“五殿下。”
萧贽也不喊“平身”,转身去看身后跟着的宫人。
那宫人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捧出锦匣中的帛书,端起了十足的架子:“小公爷,接旨……”
不等那宫人把话说完,也不等许观尘在雪地上跪好,萧贽拿过那帛书,打开看了一眼,直接交到许观尘手里。
“天冷。”萧贽冷冷道,“本王不想在雪地里待了,这样快些。”
要不怎么说五殿下脾气古怪?
皇帝还病着,他就敢跟将军舅舅跑去冬猎,圣旨他也敢这样随便地拿出去。今早分明是他自个儿进宫请旨,说要在城门前见见许观尘,这会儿又嫌弃天冷了。
许观尘双手捧着帛书,只听萧贽又道:“国公府拆得差不多了,陛下让你仍旧住在本王府上。”
想想也知道,要修府邸,怎么会把工期放在冬日?这分明就是寻了个不大好的由头。
许观尘心中咯噔一声响,只怕萧贽是要把他放在眼底下,才好揉圆搓扁。
萧贽不等他答复,稍一抬手,他舅舅裴大将军就带着人靠近,把许观尘从雁北带来的人全都换下,就连马车车夫也换成了萧贽的人。
萧贽摇着轮椅,靠近马车,淡淡道:“这小道士本王接走了,你们回雁北复命去罢。”
许观尘带来的人不多,都是心腹,见萧贽这副霸道姿态,手都按在了佩刀刀柄上,只等他一声令下。
再怎么也不能在城门口就打起来。许观尘在心底念了两句经,心想着萧贽要把他放在眼底下磋磨,那就随他去罢,见招拆招便是。
他执着拂尘的手一摆,把人都遣下去,为求稳妥,还让他们把飞扬也暂时带下去了。
他一个人应付萧贽就好。
那头儿萧贽的两个亲卫,已把萧贽连同他的木轮椅一起,抬上了马车。
其中一个亲卫再将马车帘子掀开,唤了一声小公爷。
许观尘脚步一顿,梗着脖子上车去了。
不敢冒犯殿下尊驾,他坐定之后,只垂着眸,专心地看自己手上的拂尘。
才看了一会儿,许观尘就觉得不太对——萧贽好像也正盯着什么东西瞧。
他悄悄抬了眼,顺着萧贽的目光去看,他是在看自己——脚边的流星锤。方才他在马车里问起飞扬,飞扬就把它拖出来了。
哎呀,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想谋害殿下的小心思。
许观尘暗中挪了挪脚,想要用脚把武器勾回来。
“今早在宫中,向陛下请旨要来接你。”萧贽道,“你那七殿下就在宫中侍疾,他明知你我不和,竟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这么把你推出来了。”
七殿下同许观尘,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朋友。
许观尘一面悄悄用脚去够放在地上的流星锤,一面规规矩矩地答话:“殿下的心思,臣不敢私下揣度。”
脚尖才碰上锤子,耳边又传来萧贽的声音:“雁北一年,你还念经吗?”
许观尘很是规矩地答话:“臣乃修道之人,早晚功课,不敢懈怠。”
这个回答,萧贽或许不大满意,他问的其实是:“雁北一年,你还给别人念经吗?”
许观尘转头看他,只看了一眼,心中斟酌着字句,轻声问道:“殿下晚间,还听人念经么?”
他从前在萧贽府上待过三年。萧贽的皇帝父亲和将军舅舅,要他帮着萧贽修养心性。
初见时,许观尘就同他说了,他修道,但也不全信鬼神,就是为了有事可做。所幸萧贽不喜欢道士的玩意儿,常把他丢在一边,许观尘也乐得清闲。
只有一点,萧贽晚间睡前,要听许观尘念经。
从夏日的竹床,到冬日的暖帐,一连念了三年,竟也有人说,五殿下的性子好了不少。
许观尘却不觉得,每每有人这么说,他都在心里反驳,这人还是阴恻恻的,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