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也就这样了罢?再瞧你今儿回来的排场,嚯,竟然有官兵护送着来,六个随从外加贴身丫头,老妈子,媳妇子,小丫头子,我的个亲娘老子玉皇大帝,就算县太爷夫人出门,也不一定有你体面呢!”说着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洋洋自得,只觉腰杆子又硬了两分,摇头晃脑道:“不错,不错,谁能想到,我竟然成了林家大爷的老丈人,我看日后谁还敢来惹我!”
这一番话把香兰气怔了,道:“爹爹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林家大爷的老丈人’这话你真说得出口。”
陈万全瞪圆一双小眼道:“我怎说得不对了?如今你跟了林大爷,我难道不是他老丈人?我说闺女,你那倔强性子可得给我收了去!好好伺候着林大爷,且不论你爹这条命全赖他救的,如今你这一身的荣华富贵,可都是人家给的呢!这可是个金饭碗,你可得好好的捧牢了。”
香兰冷笑道:“我是发誓不给人做小老婆的,如今成了这幅模样,任人作践,爹爹还当是体面,硬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以为我在林家是什么?我不过就是个下贱人,是个小猫小狗似的玩意儿,林大爷后院里多少姬妾,外头多少相好,如今不过是图我新鲜,才愿意捧着,你若是贪图这个风光,眼下可要好好受用,否则你女儿一朝人老珠黄,不得人待见了,别说你这‘林大爷老丈人’的体面全没了,兴许连个奴才都不如!”说罢站起身,头也不回便往外走,走到东厢房,“咣”一声便关了门。
薛氏在屋里急得跺脚,指着陈万全道:“你呀,你呀,闺女好容易回趟家,你又说这些不相干的,戳她心窝子的痛处,是不是老糊涂了!”
方才香兰一番话,本就说得陈万全有些讪讪的,一听薛氏这般说,愈发恼羞成怒,跳起来道:“我说这些有哪句话不对了?如今她是翅膀硬了,以为自己做奶奶风光了就敢顶撞她老子!”口中骂骂咧咧,想大声嚷嚷,又怕外头跟来的下人们听见,只得强行忍住,可口中仍小声咒骂不止。
薛氏恨得瞪了陈万全一眼,便追了出去。
春菱正在跟小丫头子在东厢房里收拾东西,见香兰进屋,脸色含怒,不由吃了一惊,香兰道:“你们先出去。”春菱也不敢问,只好领着人关门去了旁边屋子。
香兰坐到床上,登时泪如雨下,捂面哭了起来。她在林家,只觉自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每天睁开眼任凭丫鬟们给她穿鲜亮衣裳,戴名贵首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博林锦楼欢心,只因他开心了,自己方才有好日子过。她每日不过画画,看书,然后坐在窗前发呆,有时候能听得从鸾儿抱着琵琶唱曲儿,近来最常唱的便是:“朝喜花艳春,暮悲花委尘。 不悲花落早,悲妾似花身……”那一把嗓子极好,音韵婉转,悲悲切切,她常常抱着膝痴痴听着。鸾儿唱多久,她便听多久。林锦楼后宅里的女人,她无一丝嫉妒,反有种怜悯,不过是同她一样的可怜人罢了,只是她们卯足了力气争宠,她却没这个心。
有时她也想让自己活得自在些,想那些沉得发闷的糟心事岂不是自寻烦恼,这一辈子怎么不是过呢。只是林锦楼并非良人,她天生又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如何也糊弄不过去。她这次回家,本想悄悄同父母露个口风,一家人坐一处想个法子,如何离了林家,孰料陈万全竟是一副荣有性焉的模样。香兰的心登时灰了一半,这些时日里积攒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泪便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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