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坐到德哥儿身边,问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德哥儿晃荡着小腿儿,眼睛往外一瞟,又赶紧收回来,垂头道:“没什么......”
香兰见德哥儿往门口看,不由顺着目光望去。Du00.coM林锦楼躲在帘子后头咕哝道:“啧,傻小子,这就露马脚了,一点老袁的奸诈狡猾劲儿都没有。”咳嗽一声,掀开帘子进来,众人一见纷纷站起来行礼,林锦楼笑着摆手道:“你们坐。”众人因他来都有些不自在,林锦楼仿佛没发觉,只在书案后的官帽椅上坐了,道:“妹妹们都吃了饭再回去,你们方才说了些什么?”
德哥儿道:“我问兰姨,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有什么用。”
林锦楼对香兰道:“哦,那你跟他说说呗。”
香兰看了林锦楼一眼,微微迟疑了一会儿,可低下头,看见德哥儿脸上那双与妹妹酷似的眼睛,心里一波一波酸软,暗道:“妹妹早逝,这孩子是家里唯一一点血脉了,也不知能在林家呆多久,只要我见他一时,便要疼他一时,好好教教他。”沉吟片刻,笑道,“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视为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儿,想法有些浅薄功利了。一首好曲能令人解乏忘忧,或潸然泪下;一幅好画,能让人杂念顿消,洗尘净心,渐入佳境,琴棋书画乃是古往今来先圣智慧之大成,学了并非为了卖弄才艺,给自己脸上增光添彩,而是重在怡情悦性。修身养德,譬如下棋能磨练涵养心性,宋潘慎修以孔孟之道比喻围棋,说:‘棋之道在乎恬默。而取舍为急。仁则能全,义则能守,礼则能变,智则能兼。信则能克。’意思是下棋能修养仁义礼智信的品德。再如书法,唐太宗在《论笔诀》中说‘欲书之时,当收视反听,绝虑凝神,心正气和,则契于妙’意为万缘放下、荣辱皆忘、如此全神贯注,入静专一,常在风雅之中熏陶,心胸境界便开阔了。令人一生受用无穷。”
德哥儿瞪着大大圆圆的眼睛。问道:“境界是什么呀?”
香兰又笑了起来。道:“‘境界’是个极微妙的东西,我给你讲个故事。佛经当中记载,同样的一条河。地狱众生看到的乃是脓血,饿鬼看到的是一片干涸的河床。人看到的乃是波光粼粼的河水,而天人神众看到的则是极美的金水琉璃。同样的东西却瞧出不同的景儿,这便是他们境界不同。譬如同样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有人的境界就看到这些东西不当吃不当喝,学之无用;有人的境界便能看出其统大雅之尊,美感无穷。琴棋书画皆蕴含直指人心的禅意,让心性豁然开朗,平稳含蓄,有一双善于看到美好的眼,日子也会更有姿彩,倘若只看能不能当吃当喝,那这辈子的追求也忒没趣儿了些。”
林东绣笑道:“你了不得了,说个琴棋书画还引经据典,连佛经也用上了,你要是个男子,只怕出门就能得个状元回来。”
香兰抿嘴笑了笑,德哥儿点了点小脑袋,也不知听懂还是未听懂。林锦楼却轻笑了一声,眼睛朝姜曦云过来。姜曦云抬头,二人目光正好相撞,姜曦云见其目光玩味,不由一怔,她是个极聪明的人,立时明白自己方才在院子里说的话指定让林锦楼听了去。
姜曦云心头百味掺杂,纵然她再挑剔,也明白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极看重同林家的亲事,祖母对林锦楼也多有夸耀之词,秦氏又格外看重她,这亲事只差一层窗户纸,已是十有八九的事。林锦楼位高权重,英气勃发,她原先并不知以林家家世底蕴,为何偏瞧中了她,直到她看见香兰,心中方才恍然,这婚事确是她高攀了,倘若没有陈香兰,哪里轮得到她?香兰相貌才学皆佳,她多少有些堵得慌,却并未将其视作敌手,林锦楼风流性子,由以官宦子弟,哪个不是朝三暮四?只有家族、前途、子嗣才是立身之本。再宠爱的妾室,天长日久也会爱淡情驰,她有礼法撑腰,婆母护航,外加自己的姿色心机和手段,不怕这陈香兰不倒台。何况陈香兰还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淡性子,她对这样的女子,素来看不上。
可林锦楼她看不透。她生得美,嘴又甜,人也伶俐,多少公子王孙摆倒石榴裙下,家世显赫者有之,品貌皆佳者有之,才华横溢者有之,她皆应对得游刃有余,唯有林锦楼,他静静坐在那里,她竟无端的有些怕他。
林锦楼忽然开口道:“五表妹,你对这事怎么看?”
姜曦云一怔,甜笑道:“大表哥问我作甚?香兰姐姐出口成章,我说不出这些,珠玉在侧,大表哥想借此欺负我,我可不依。”
姜丹云撇了撇嘴,刚欲说话,却听姜曦云道:“香兰姐姐虽说得有理,可也并非如此简单。”
香兰抬起头,只见姜曦云正坐在一个绣墩上,手里捧着一盏茶,脸上款款笑道:“即便受用有何用,这天底下满腹经纶,琴棋书画皆通却穷困潦倒的文人寒士难道还少了?食不果腹,或在仕途经济里挣扎不得,还去吟风弄月,诗词歌赋,岂不是本末倒置,‘君子固穷’,酸腐得紧了。”
香兰道:“文人寒士潦倒乃是他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