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近来对当年的事情有所疑问,但时间仓促,加上连日陪伴师傅,实在无暇仔细追查,所以姬祟云并不知道明守承已死之事。闻言不禁神色微沉,问道:“他已经死了?”
“不错,而且正好就在那个时候——”明华容立即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明守承的死因简要说了一遍。
她的母亲是被父亲伙同继母设计害死,这件事姬祟云早就知道了,但是他却不知,明守靖之后竟将撞破他恶行的兄长明守承也给暗算了。纵然是遍经风浪,听罢之后,他看着明华容,一时之间依旧说不出话来,只是心内怜惜之意又重了几分:自己虽然被仇人害得家破人亡,但关于双亲,关于家庭的记忆都是温暖美好的,可明华容却不但从未享受过半分家人的关怀,更有那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和蛇蝎心肠的继母,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他这略一分神的功夫,只听明华容又说道:“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周姨娘用计逼出真相的那天。白家人也在场,之前他一直是袖手旁观的,直到提起明守承之死,才突然出头发话。虽然他找了借口掩饰,但我瞧他那意思,只是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这件事上拉开,让别人都以为明守承只是因为知道了我母亲的死因、所以才被白思兰害了。”
姬祟云乃是一点就透的人,当下立即接道:“但你认为明守承之死另有原因?”
“是的,虽然我曾向元宝——也就是美人煞详细打听过当年的事情,但时隔日远,我次日又匆匆进宫,所以一直没有进展,至今没有打听出这个缘故。”
若在平时,姬祟云肯定要为美人煞的新外号乐不可支,但现下他却没有这个心情:“十五年前贺允德随我国使臣到昭庆觐见……莫非他们一起发现了什么?但会是什么事情,使得一个大臣被杀,又让一个皇子回国后与叛逆联手谋反?”
这赫然又是一个新的疑问了。明华容紧蹙蛾眉,将碎发掠到耳后,沉吟不语。本以为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没想到在新线索之后,却生出了更多的疑点。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当年人事皆已飘零,但白家人一定知道真相,说不定明守靖也知道。看来,我得抽回离宫一趟,回去问问了。”
姬祟云道:“若你不方便,那便由我——”
明华容却微微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还是我去吧,我熟悉白家的人事,也了解他们的性情,做起事来必定更加得心应手。我早就准备好好盘问明守靖和白氏一番,只是之前时机未到罢了。如今算来,我已经把明守靖晾了那么多天,算算火候也差不多了。而且,白氏一直不肯回家,情愿龟缩在个小破院子里,多半也是知道什么的,就看我如何从她嘴里掏出有用的东西了。”
说起这些,她十分从容不迫,一副早有准备,成竹在胸的样子,但姬祟云却犹不放心:“你既有把握,我也不拦你。但你动手时务必叫上我,也好有个帮手。”
明华容早习惯了独来独往,听到姬祟云说要帮忙,心内却不再似前几次那么抗拒,反而生出几分暖意。她向他微微一笑,说道:“既是如此,明日我便去请旨出宫,好看的小说:。明家迁出官宅后一直住在风竹巷那里,一旦得了准日子,我会传话出去,让他们提前一日在外墙画一个三角标识,你可以早晚差个人到那里看一看。”
两人又讨论了些细节,便彻底将事情敲定下来。只是商议既定,姬祟云却又笑叹道:“那些话本戏台上说到年轻男女私下相会,都是百般暧昧千般旖旎,可我们每次见面,似乎都是在正正经经地讨论事情。是不是太辜负这大好光阴了?”
明华容端起茶来正准备喝,闻言剜了他一言,凉凉说道:“却不知姬公子想要如何暧昧旖旎?且说来给小女子开开眼。”
被她一瞪,姬祟云立即别过头去,干咳了两声,说道:“没什么,你什么都没听见。”
明华容轻哼了一声,这才开始慢慢品茗。她并非天真无知的少女,自然听懂了姬祟云这调笑的话语。只是,她虽然不是一本正经、视男女之事为毒蛇猛兽的道学先生,却也绝非轻浮之人。有些玩笑可以开,但,不该是现在。
——那么说,待成亲后就可以了?
脑中倏然滑过这个念头,明华容险些一口茶呛到气管里,好在及时忍住,没有酿成惨剧。只是……她不禁偏头看着那自知说错了话,正规规矩矩坐在那里陪笑的少年,心中十分不可思议:莫不是被他施了什么邪术?否则自己怎会突然考虑起以后来了?
姬祟云并不知道她心里的纠结,见她看着自己久久无语,还以为她是余怒未歇,连忙露出个夸张的讨饶表情,又拿起桌上的茶壶,说道:“明大小姐,在下知错了,这便斟茶认错。您大人有大量,喝了这杯茶,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好不好?”
明华容正自沉浸在思绪中,虽然听到了他的话,却是没有反应过来。见姬祟云提着茶壶过来作势要斟,下意识地便是一躲,姬祟云虽然及时收势,却还是倾倒了一滩茶水在桌上,并有些许飞溅到明华容的手背衣袖上,浸得一片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