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徽娥却并未说什么,低眉顺眼地低着头,行到和贵姬的席位前,敛裙跪下,伏地便拜。
和贵姬冷然瞧着她,她拜后也未起身,犹自黯淡地垂着首:“从前是臣妾不好,让荣华富贵迷了心窍,今日特来谢罪。”说罢睇了眼身边的宫女,那宫女会意,端着托盘上前。
托盘中有只长颈的青釉壶,吉徽娥续道:“臣妾专门酿了贵姬娘娘素日爱喝的葡萄酒,用的是洛斯的葡萄,娘娘……”
和贵姬轻笑:“我哪里敢喝你的酒?”
夏云姒亦淡淡垂眸,不觉有些失望。
这吉徽娥若蠢到直接在酒里下毒,一会儿太医一验就能知道,她原有的算盘还打不成了。
却听吉徽娥说:“娘娘怕臣妾害您?”接着竟主动道,“那请太医验过便是。”
在座不少嫔妃都不由蹙起眉头,打量着她,不知她这究竟是哪出。
吉徽娥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免有些窘迫,哑了哑,解释说:“臣妾绝无那个心,太妃赏的巴掌把臣妾打得清醒了。自小到大,娘娘都待臣妾不薄,臣妾该与娘娘结伴而行的,不该叫旁的东西蒙了眼睛。”
说罢,她殷殷切切地望着和贵姬。
这瞧着倒有几分真了。
和贵姬略作思量,示意随时候命的太医上了前。吉徽娥面露喜色,当即起身,亲手为太医倒酒。
冰块伴着琼浆落入青釉碗中,但是玎珰轻响就听着清凉。那太医也欣喜,细细尝过碗中美酒后又看了看那酒壶,大约是怕酒壶有玄妙,倒给自己的酒与一会儿倒给和贵姬的会不一样。
一切都查稳妥了,才听太医沉稳回道:“娘娘,这酒确无异样。娘娘身在孕中,莫饮太多便是,与寻常果酒一般饮上三五杯无妨。”
和贵姬颔首:“有劳太医了。”
吉徽娥露出喜色:“那臣妾斟给娘娘!”
眉目之间,竟有些喜极而泣之意。
夏云姒在此时开了口:“慢着。”
吉徽娥怔然回头,夏云姒定定地看着她:“不是信不过太医,只是和贵姬腹中有孕,实在不能掉以轻心——我只问你一句,这酒我若要喝,你敢给我喝么?”
短暂的一愣,吉徽娥即道:“自然!那臣妾先斟给窈姬娘子……”
殷勤无比的话,倒比太医的验证更令一众嫔妃安心。
方才太医验过时,在座宫嫔中其实不乏有疑心重些的对这结果存个疑影。
一是怕太医被人收买,二也担心太医时刻记挂龙胎,反而导致验酒时着意在验里面是否有损伤胎儿的药,反倒忽略了致命的剧毒。
夏云姒这样一问,打消了她们这般的疑虑。
——这样的话,也就她问才能有足够的力度。
她是佳惠皇后的亲妹妹、皇帝的新宠,背后更有整个夏家。
不论吉徽娥是否与她也有过节,敢以一剂剧毒将她毒死在这儿,就是以洛斯人的身份开罪夏家、乃至整个大肃。到时没准儿会再度两国交兵都未可知,与寻常的汉人嫔妃与夏云姒相争的分量可不一样。
所以她敢给夏云姒喝这酒,多少证明这酒也绝不存在会取人性命的剧毒。
夏云姒从她手中接过酒,她又热情地询问顺妃:“顺妃娘娘可要尝一尝?这酒清甜,夏日喝来最为舒服。”
顺妃略作忖度,含笑点了头:“有劳了。”
这般坦坦荡荡地邀众人同饮,让她看上去愈发可信了些。
很快,顺妃率先抿了口酒,夏云姒与和贵姬倒没急着喝。
吉徽娥也不催,怀着歉意看一看和贵姬,嗫嚅道:“臣妾会求得娘娘再度信任的……”
和贵姬仍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吩咐宫人带她入席。而后传了歌舞来,缓解这被吉徽娥冲得多少有些僵硬的气氛。
歌舞升至高|潮时,宴席上又其乐融融了。
夏云姒一壁赏舞,一壁端起酒盏轻晃着思量,静听尚未融尽的冰块在盏中撞出轻响。
这酒……倒真是喝了也无妨。
若真没有猫腻,那就当寻常品个美酒罢了。
反正她原本打算也不是算计吉徽娥,只是吉徽娥前些日子硬往前撞,让她觉得不如一举多得好了。
眼下吉徽娥若真回心转意,她另寻机会达成原本的计也并不难。
她这般想着,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刚一喝,余光便扫见不远处的和贵姬露出诧异,看了她一眼,又不好让宫人来拦。
和贵姬还是信不过吉徽娥的,也没有多深的心思,一时没想到夏家意味着什么。
是以即便吉徽娥给夏云姒奉了酒她也还是没打算喝,见顺妃接过便喝心里直道了一声“佩服”,更没料到夏云姒竟也会喝。
夏云姒只做未觉,细细一品,觉着这酒确实清甜可口,索性一饮而尽。
浅淡的酒香伴着清凉一并入腹,凉意又慢慢散去。
她观着歌舞,心下已然在盘算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