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姒抬起头, 反问:“皇上非杀她不可么?”
贺玄时锁眉:“与贵妃勾结毒害皇后已是死罪, 如今又以水银伤及你和朕, 更是罪无可恕。朕本在斟酌是夷其三族还是诛其九族, 你若连她本人也不让朕杀, 朕还如何发落她的家人?”
说罢语中微顿,倒还是问了她的意思:“你究竟如何想?”
夏云姒面容冷下去,寒凉如秋日覆了薄霜的竹叶:“六年以来,臣妾只道姐姐只是因病离世, 虽红颜早逝总有遗憾, 然姐姐生时有皇上相伴、又得宁沅承欢膝下, 亦算完满。”
“如今却乍然得知她本可活得更好, 却被这些奸恶之徒将一切皆尽夺去。”贝齿紧咬,她的每个字里都渗着恨意, “想到这些, 臣妾恐日后再难以安枕。再想昭妃在姐姐死后宠冠六宫、享尽荣华, 更替姐姐不忿,觉得一死不足以偿还此债。”
这话说来自是狠的, 想做个贤良淑德的嫔妃就不该说这样的话。可事已至此, 她总要为姐姐多说两句, 不能让昭妃死得那么痛快。
他神情倒未见有异, 只又问她:“那你觉得如何为好?”
夏云姒抬起头:“臣妾求皇上在皎月殿中为姐姐设一灵堂, 命昭妃日日跪于灵前叩拜谢罪,以慰姐姐在天之灵。”
只想如此么?自然不。
但能说给他听的,也只能是这么多了。
宫里的磋磨人的法子那么多, 想让一个背负重罪的废妃过得不好太过容易,只要他愿意留昭妃一命即可。
她说罢静静地等着,良久的沉吟之后,他上前扶了她:“你容朕想想。”
这便已是有所松动了。加之他素来对发妻那般“深情”,此事应是能成。
她就不再多言其他,点一点头:“谢皇上。”
“你先好好养着身子,现下万事都不及此事重要。”他语气温柔下来,她亦抿笑,复又点头,“臣妾知道。”
她当然是要好好养身子的。为不让他觉察她早已知道炭有问题,前阵子她都不曾好生服过药,各样的不适都一直拖着,没有一日过得舒服。
如今事情有了定论,她自然要好生调养。不为别的,就是单为宁沅,她也不能让自己给昭妃殉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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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在第二日便有了定论,他仍是诛了昭妃九族,只留了昭妃一命,废为庶人,且仍许她住在皎月殿中。
这看似顾念旧情的宽宥,然旨意中写得明明白白,道“苏氏之罪,罄竹难书”,但“为慰皇后在天之灵,留其一命,谢罪忏悔”。
宫中风光一时的昭妃苏氏,自此再不复存在了。
旨意下来之时,众人恰在顺妃处晨省。樊应德宣罢了圣旨,又躬身上前,告诉顺妃:“皇上说苏庶人谢罪的具体事宜由您安排,您直接交待宫正司便是。”
顺妃端坐主位,宝相庄严地颔首:“本宫知道了。”
说罢就看向夏云姒:“窈姬与佳惠皇后最为亲厚,便请窈姬多留一会儿,我们一同商议此事。”
夏云姒欠身:“诺。”
顺妃便又朗声道:“你们都先回吧。”
众人依礼告退,夏云姒坐到顺妃近前,当真是“相谈甚欢”。
她们都不想让苏氏好过,很快便定下来,苏氏每日皆要在皇后灵前跪足四个时辰,每一旬可歇一日,由医女好生医治。
“你若还有别的打算,想为皇后娘娘出口恶气,便自己去交待吧,不必再来问本宫。”安排完那些,顺妃又淡淡添了这样一句。
当真是个聪明人。
夏云姒抿笑应诺,便也从顺妃处告了退。
这般商议也不过耽搁了小半刻,回到庆玉宫时,却见小禄子满面焦灼地在宫门口等她。
夏云姒锁眉:“怎么了?”
“娘子。”小禄子疾步上前,“方才万安宫来禀,说宫人一不留神的工夫,皇次子与皇长子打起来了,且还打得不清……皇上还上着朝,他们便只好先来向您回话、又去回了太后。昭仪娘娘说先替您去瞧瞧,让您回来赶紧过去。”
夏云姒面色一变:“知道了。”说罢也不再进庆玉宫的宫门,提步就往万安宫去。
万安宫离庆玉宫原也不远,她又走得急,不过小半刻就到了宫门口。刚走进几步,就听到小孩子的抽噎声。
又听到另一个声音小心说:“许母妃别生气,二弟不是故意的,只是失手罢了……”
循声而去,夏云姒迈过正殿的殿门,便见许昭仪端坐主位,面色铁青。
皇次子宁汜跪在她跟前,小小的背影抽噎得不住颤抖。宁沅则在许昭仪身侧,抱着许昭仪的胳膊,一句句地为弟弟说着情。
下一瞬,夏云姒注意到宁沅额角包着的白绢。匆匆向许昭仪福了一福,便朝宁沅招手:“宁沅,来。”
“姨母。”宁沅望了一眼,跑向她。她仔细看了看那块渗着血的白绢,黛眉紧锁:“怎么回事?”
美眸凌然扫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