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不愧是有本事的, 才两三日功夫,就有运冰的商人来行宫接洽。林若秋怀疑忠勇侯李海是否早就料到有这一出,提前便已准备好,直到如今御前好解燃眉之急——仔细想想, 李家这回从北狄逃回并非贸然为之,先是拿出那张舆图,一举堵了众人的嘴, 又迅速与老侯爷从前的故交接洽, 好在朝中站稳脚跟,短短几个月不到,李家便已恢复早先的底气,甚至更胜一筹, 可见李海这个当家人做得着实不错。
他也并未因此而骄横, 反倒颇显圆滑手腕。就连这次送冰之事, 先是先拖了一车来让林淑妃过目, 看看成色再做决定——虽说宫里缺冰,可毕竟只是些口腹之间的小事,皇帝是懒得理会的, 全权交由林淑妃负责,李海自然得认准门路, 趁势再结交一番。
林若秋情知李海这样趋奉自己, 无非是看在皇帝面上,她自然不敢拿大,只笑吟吟地敷衍了来人几句, 至于要不要跟李家做这笔生意,以什么价钱成交,还是得跟皇帝商量了再做决定。
绿柳看着那车晶莹剔透的浮冰,早兴冲冲的掰下一大块放在水盆里,继而将肉乎乎的双掌置于其间,惬意的发出一声喟叹。她是那种微丰体型的姑娘,一到夏季,红柳等人尚可,绿柳便觉得满心的难受,这才断了两天的冰,她已经要死要活起来了。
红柳见她这样大胆,忙叱道:“胡闹!这是吃的东西,岂能容你乱糟蹋?”
林若秋则十分宽容,“由她去吧,反正她用的不多,李家还会再送来。”
方才言谈之间,她得知那商贩手里的冰储了不少,似乎是李海有意垄断冰的销路,一面高价买进贮藏起来,到皇帝这儿却又极尽谦辞,愿意低价卖出——这李海的确是个聪明人,太懂得投其所好,毕竟京中一旱都旱,不止皇宫缺冰,达官贵人们也都酷暑难耐,李海能这般急君所急,实在是个难得的忠臣。
当然,楚镇身为天子,自然得爱惜名誉,不可能去占李家的便宜,价钱还得照给。如此一来,等于李海既挣了银子又白得了名声,这买卖稳赚不赔。
林若秋虽觉得此人心机太重,未必是个好相与的,可皇帝的心思比她深细十倍,想必早有谋算,她只需照平常那般表现即可。故而李海特意多孝敬她一车冰,林若秋也便欣然笑纳,既然皇帝需要用人,她太过清高反倒不合时宜了,若适当表现出一些贪婪的弱点来收服人心,反倒于皇帝更有益处。
除此之外,李海还送了她一打洁白如骨瓷的玉扇,说是用东海海底开凿的寒玉制成,握在掌中触手生凉,只需徐徐微动,便有清风阵阵,暑热不侵。
这一类的宝物多有商人夸大之功,林若秋虽不信什么海底寒玉的鬼话,但这玉扇做得着实精致,林若秋甚是喜爱,且大约是心里作用,虽然捏在手里不觉得多么神奇,可当她轻轻扇动的时候,仿佛真的有一股冰凉的气流向她袭来,令人浑身酥爽。她猜想里头大约有什么机括,总之十分省力,可以很好的取代蒲扇的作用。
正好红柳盘点完该送去宫中的那几车冰,走过来问林若秋道:“娘娘,可有何遗漏么?”
林若秋想了想,决定给赵贤妃送两把玉扇过去。多亏她这回给谢贵妃使了绊子,林若秋才能悠闲自得的在行宫度假,尽管赵贤妃的初衷不是为了她,林若秋还是得好好答谢她一番。
红柳汗道:“只给披香殿送,那甘露殿那头呢?”
为了稳妥起见,难道不该两边都顾到?
林若秋笑盈盈的道:“无须多问,照本宫的意思便是了。”
就算她并没有与赵氏结盟的意思,可让谢贵妃多点疑心也好。若能伺机分化二人,也免得她俩再度联合起来,于自己的处境分外不利。况且,这回缺冰意外虽有她自己的疏失在里头,不能否认谢贵妃亦给她挖了陷阱,林若秋虽不至于睚眦必报,也须小小的扳回一局——谢贵妃看似贤惠得体,无欲无求,却素来极重脸面,这回自己单给赵氏送礼却不管她,只怕谢贵妃得恼火好一阵子。
何况冰已送到,这本身就证明谢贵妃的计划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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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香殿中,赵贤妃看着那雪兔子一般的小小团扇,亦忍不住心旌摇荡,她捻起一把轻轻挥动,但觉浑身一震,肌栗冒出,整个人松快了一大截。
“真是从行宫送来的?”赵贤妃且惊且喜。
川儿含笑道:“是,听说淑妃娘娘惦记您暑热难耐,特意送了几把寒玉扇来供娘娘您纳凉。
“看不出来,出宫一趟,这林氏倒懂事了许多。”赵贤妃嘀咕道。虽说是林若秋的意思而非皇帝的意思,这一点令人略微扫兴,不过那林若秋素来趾高气扬,仿佛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却肯主动来向自己示好,两下一比,赵贤妃便觉得无比得意。
况且,林若秋单送了她东西,谢婉玉那里却空空荡荡,赵贤妃因此更觉满足——总算有一桩她可以压过谢婉玉的了。
心情一好,赵贤妃难得的慷慨起来,吩咐侍人道:“好好赏行宫过来的那几个小太监,别叫人空手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