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地下潜伏的蛇鼠都蜂拥而出,在庭院里、街道上,在人们的脚下,不断汇流成一条壮阔的队伍,疯也似的向着城外逃去。
家中饲养的马匹牛羊鸡鸭鹅狗更是躁动不安,有些牛马鸡鸭甚至挣脱了牢笼,在街道上狂奔起来。
一派疯狂、沸腾、恐慌的灭世景象。
朝廷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组织军队布防。
甚至,肃宗任命了李辅国为长安布防总节度,将左右卫、左右金吾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千牛卫、左右监门卫总计十六卫的兵权,悉数交由李辅国统一指挥,贺兰寿、鱼诺海等从中协助。
事实上越过了兵部、乃至三省,形成了由察事厅子独揽大权的局面。这一天,李辅国可以说是整个长安城内最有权势的人,甚至可以左右天下局面。
只是此刻,看着天地间的异相,他却真的没一点心思去体会什么权势的滋味了。近一年多的时间里,自己早已将朝中文武官员拉拢过半,主持局面并非什么难事。
他心里也清楚肃宗对自己的看法,肃宗知道他并不是这块料,可给谁呢?眼下信任的人,能拉拢起这帮文武的人,只有自己了,是不得不如此,也是无可奈何而如此。
当然,也许肃宗看着眼前光景,根本早已昏愦无策,随便拉个人来主持一番罢了。
想到这里,李辅国不由得一阵苦笑。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也是那个身在其位,而又无可奈何的人啊。
当然,李辅国是个奸臣,却并非昏愦无能的人。有时候在组织勾连方面,坏人似乎比那些正直的人更有天赋。他们更善于洞察人心,驱使他人。
劫难当前,李辅国把三省六部九寺里叫的出名字的,有些阅历敢说话的,全召集了起来。一众人从含元殿一直排开,直到大殿外的长廊、空地上,挤挤攘攘满满当当。
起初大家还很守规矩,久在殿上行走的自是老成持重,知道事关非常,兀自缄默。
一些品阶较低的官员,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虽然只是远远的望见金殿内的情形,连皇帝的样貌都看不清,心里却难免有几分飘飘然,几乎忘了事态的严重,压抑着内心亲见龙颜的兴奋小声议论起来。
不一会儿,窃窃私语就变成了喧哗骚动,甚至分成了两派,一些人支持请楼观台的道士做法,一些人则主*寺的和尚祈福,如此竟也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不得已,负责廷议的官员只好止住了众人,将情况上奏。
完全没有头绪。
肃宗脸上故意现出些怒意来,然后,从大殿到外廊,逐渐安静下来。众人停止了议论。官员恢复了礼序,静立在那里。
肃宗并不是一个爱生气的人,他这个人习惯把一切的怨尤都归到自己身上,大概是做太子时谨小慎微太久的缘故。还有一种骨子里的善良或懦弱也说不定。
而且此时,他也知道这帮臣子纵然有护国安邦的本事,可对付眼前这等灾劫,还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异变初时,他也和长安城里的官员百姓一样,便察觉到了。
或者说他比别人更敏感的发现了天空里诡异的不同寻常的气氛。
肃宗是一个敏感而又有些懦弱的人,这些年来如履薄冰般的东宫生活,使他对危险的事物充满了警觉。
那个宽宏博爱的父皇,也就是玄宗皇帝,对每个人都算仁慈,唯独自己,竟好似隐隐有许多的敌意。令人夜夜难以安眠。
自登基称帝,又驱逐了反贼,夺回了长安,也曾有过短暂的胜利者的喜悦和自信。然而很快,他又陷入了对大唐岌岌可危的局面的忧虑之中。
这些忧虑使得他身心俱疲,身体一天天衰颓下来,也使得他更加的敏感。
最开始的异相,是天空里似乎铺展开一面巨大的透明的水晶的镜子。若有若无的,阳光透过镜子,天空里布满了一片一片的七彩的宝光。
甚至钦天监的,当真有人兴冲冲的赶来,编排了些吉祥的说法,希望得到些封赏。
肃宗却感到隐隐的不安,不以为意,将之打发掉了,那人自讨没趣儿,也无可奈何。
果然,事态很快朝着肃宗担忧的方向发展而去。
天空昏暗下来,鬼火在云翳间流窜。无数的燃烧着火焰的流星在天宇间穿梭来去。
原本散射着宝光的巨大的天空,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就像初冬的湖面结了一层并不结实的冰层,轻轻一击,便碎裂开来。
更有一群群可怕的移动着的影子,在天空的背面,甚至有些巨大的身形,分明就是鬼怪的样子。
阴风从裂隙间吹了出来,天穹与大地再一次被拉近了距离,整个世界彷如地狱里一般。
肃宗不由得想到了所谓的“气数”。这是个很难理解,又很容易被人滥用的词,但凡哪个朝代要灭亡了,便说他“气数”已尽。
如今的大唐,不也正如天穹一般分崩离析,欲将破碎么。难道自己这样的努力,都无法挽回大唐颓败的局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