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还在世,为着小舅年轻时的那点荒唐,舅父对他一直有心结,又恨又怨又担心,在他失踪之后,便命人将这素灵斋锁了,严令府中所有人不得入内,更不准提及关于赵遣的一个字。
还是舅母艺高胆大,暗中从舅父那摸来了钥匙,偷偷塞给了母亲,方有后来母亲趁夜来此追思的事。
“……那时候我贪玩,见母亲大晚上背着人悄悄出门,便起了好奇心,当着她的面儿装睡,待她一走,便跟在她后头,谁料在素灵斋外头崴了一脚,露了形,叫母亲大人给抓了正着……”
自贤公仙逝之后,赵据当家,便将这素灵斋的锁给卸了。揣着一份尊敬,命奴仆日日前来洒扫,只当灵丘侯是远游未归一般。
两人进到屋内,裴瑶卮顾自说了半晌,回头看向一元先生,忽然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平白说了这些,原该先问先生一句的——
我的身份,轻尘应该都已经同您说了吧?”
初到北林时,赵训病榻之前,她情急之下,曾脱口对赵据唤了声‘表哥’出来。因那一声轻浅,赵据没注意到,可就站在她身旁的一元先生却听得很明白。
当时她反应过来,先是一惊,跟着见一元先生并未有任何反应,于是心里也便有谱了。
此刻,一元先生闻她所问,沉默片刻,才道:“是离开尘都之前,得了殿下相告。”
裴瑶卮点了点头。
“王妃,您……”
一层斗笠隔着,她不知一元先生此刻表情如何,但光听他的语气,却十足是欲言又止。
许久没等来下文,她便主动问道:“先生想问什么?”
一元先生张了张嘴,终是一摇头。
“……没什么。”他道。
关于相蘅的事、赵轻愁的事、裴瑶卮的事,他有许多问题,亦有许多妄图倾诉之处,可即便前头离京逃避了那么久,时至今日,他也还是未曾准备好。
甚至为着萧邃的请托,他都不能前去温府,找岐王妃问上一句真相。
怎么这三个人,折腾一通儿,最后只自个儿的女儿没了?
自个儿的女儿真的没了么?
还是说,就像裴瑶卮成了相蘅、相蘅成了赵轻愁一样,轻愁……她也成了某一个别人,正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好生活着呢?
这些问题,将他折磨成了一只困兽,画地为牢,走不出来。
“……先生,先生?”
身边传来裴瑶卮小意地呼唤,他回神看过去,见她满面担忧地询问:“您没事吧?”
一元先生摇了摇头。
他问:“王妃才说什么?”
看他无意多言,裴瑶卮便也没多问,心绪一理,淡淡笑道:“我说这偌大的赵府,先生哪都不站,偏偏鬼使神差地站在了这素灵斋之前,怕是与我小舅有缘呢!”
他一笑,颔首道:“同是杏林子弟,自是有缘的。”
说着说着,不由便有些感慨——
“灵丘侯年少成名,说来,老夫也甚是向往其风采……可惜天意弄人,想来是没有与之切磋共饮的机会了……”
是啊,裴瑶卮心中一和,也道可惜。
站在赵遣房中,她少不得便要想起另一个人——
沈庭如。
“诶!对了……”
见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便往书房里去,一元先生起了好奇,便也追了过去。
那墙根儿底下装着书画的箱子,裴瑶卮接连翻了两个,最后终于在第三个里头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是一幅画。
一幅她年幼时便曾见过,重生以后,更是在相府见到了真人的画。
她将画卷展开,身后,一元先生见了,不由吃了一惊:“诶?这画中人不是……”
裴瑶卮点点头。
“您没看错。”她道:“画中人您曾见过的,是桓夫人。”
“或者,更该唤她沈夫人。”
早在相府之中,初见沈庭如时,她依约便觉得这人眼熟,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她。
直到后来,巢融出现,桓夫人成了沈夫人,她方才福至心灵——
可不是么,当年就是在这素灵斋里,自己顽皮翻出了这幅画卷,指着画上的人问娘亲,这漂亮姐姐是谁,娘亲却是只叹了口气,将画卷一合,仔细给他收进了箱子。
“她是你没过门的小舅母。”
——那时,母亲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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