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章:喜结良缘秋纹添箱;忧心吊孝宝玉坐夜(四)
袭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宝玉会来。原本不算太伤心的她,一时间倒哭的恓惶。轻轻拥了她过来,安慰两句,闹的袭人一个红脸,实在想不明白,平日里衣服都要靠人来穿的二爷,为何此时觉得这样的贴心。不过哭了一回,倒是让心情都好了不少。
花自芳倒是理解妹妹,苦巴巴熬了这些年,才有今日身份,细说起来,同眼前的二爷,怕是同自己和母亲都要近面一些。自家能有今日,根源在哪?旁人不知,自己还不知了?
说是过年时,接了妹妹回来吃年茶,可当日又是如何光景了?当日走投无路之时,一家人用妹妹换来吃喝,后来不想父亲又去了,剩下自己和母亲,那日子过的,也不用说了,即便没讨饭,却也差不多了。可哪知,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又是妹妹站了出来。用自己的月钱贴补家里。度过了难关。
这两年,妹妹愈发体面,家中也愈发好了起来,宝二爷给了园子里面的活计不说,又让自己又帮着茜雪姑娘。就这不到一年的进项,从前自己想都不敢想。要说起来,自己父母真是无福的,日子过的好了,反倒人还没了,看来宝二爷说的是对的,家人重要,多时间就要多陪陪。
一时间花自芳想了许多,可眼前的事情还是要办。忙着招呼茗烟几个出去,安排靠得住的亲戚置办了酒菜,让他们只管吃着,吃好了便歇着,里面自己会看护好的。只等宝二爷要走的时候,自己来招呼。茗烟几个自是无话说,下屋里吃东西去了。
安排了茗烟几人,花自芳又回了灵堂,过来对宝玉道,“二爷来了,家母泉下有知,也该放下最后的一点心思了,这回算是再无牵挂了。”
袭人明白哥哥的意思,可即便明白,不表示她心里能放下。要知道,别看袭人是钗副,可她却同黛玉一般,极其敏感,同样缺乏安全感,而且比黛玉还要严重,想想也是了,被自己父母卖了,没羡慕死了父母的,就已经算好的了。不然母亲哥哥想赎她出来时候,她为什么又会闹了。而且说了重话,‘权当她死了!’,这也算少见的了。
宝玉自是看出袭人即便伤心,却也有限,想来心底恨意未必全消,又听花自芳如此说,点点头道,“花大哥只管放心便是了。”说着,让袭人坐了,然后又拉了花自芳一边说话。
“二爷可有什么吩咐?”见宝玉避开妹妹,花自芳忙是问了一句。
宝玉道,“吩咐倒是没有的,只是同你说一声,该要如何发送,便如何发送,咱们只求体面才好,若是钱不够,只管言语。原本我打算让雪儿过来帮着你料理的,她自己也急的不成的。可你也见了,这来来去去的,雪儿却是不好露面。”
花自芳道,“可说了,妹妹回来,真没想道这般情形的。如此,茜雪姑娘哪里还好过来呢!莫说她不好过来,便是妹妹哪里,我也没敢多说的。府上大,自有大的好处,可难免人多嘴杂,一时走了嘴也不好说。”
“难为花大哥想的周全,听你一说,想想也是了,园子里面,不少姐姐妹妹都是一起长起来的,倒也交心,这样自己知道了,若是不说,倒也不好,可若是说了,那也不好说的。当然寻常是没什么的,可吃了酒呢?惹了气呢?那时口没遮拦也是有的。”
花自芳不跟袭人说宝玉外面的事情,是怕袭人想的多了,失了方寸。眼下自己已经看明白了,既是宝二爷行事,不背着自己,这就够了,自己只要告诉妹妹,好好服侍宝二爷,那余下的,完全可以放心。但凡宝二爷要是对妹妹不好,外面这样的大事,会轮到自己身上?
同花自芳说了话,宝玉回袭人身边坐了。袭人忙道,“说什么了,还走出那么远。”
宝玉道,“没什么的,只是问问大哥手头上的银子够使不,你知道的,这种事情,不同旁个的,若是不散出几个钱去,哪里就好办呢。”
袭人道,“难为你操心了。不过钱倒也够了。昨儿,周大娘回去送信时候,太太赏了四十两的。若不然,眼下哪里又敢这般铺陈了。”
宝玉道,“看来太太倒是疼你,还从没听过赏四十两的。”
“周大娘也说了,又不新采坟地,只是并骨,如此太太整整多赏了一倍呢。”说话袭人一叹,“我又做了什么,哪里得太太这般相待呢。”
宝玉道,“既是给了,许是太太觉得值得,不然怎么没见哪个都这般赏了?”
“说的也是了,只是心里觉得怪愧的。天下如太太这般的佛心的,真是极少的,对我这没什么的功劳的还这般,可见太太是真善。”说着袭人偷看宝玉一眼,又道,“什么亲近啦,又或是什么的,都是没用的,只有遇见事了,才看的出什么来吧!”
宝玉道,“这又是哪来的疯话了?好好的,怎么这么说呢?可有所指?”
袭人道,“哪里就指了什么呢?随口一说罢了。”
宝玉道,“论理这个光景,这个地界儿,我是不该和你掰正什么的。可也是正是这个光景,这个地界儿,必是要说清的。细说说,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