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理沉默良久。
他是个合格的政客,在朝堂里混迹多年,哪里不明白赵月秋的打算,他心底也是隐隐赞同的。
与东宫联姻,于他们赵家百利而无一害。
若他再狠心一些,一定会一口答应赵月秋的计划。
如今让他犹豫不决的,则是心里对女儿的怜爱。
一入宫门深似海,入了东宫则更甚。
他不忍心。
仿佛看出赵理的犹豫,赵月秋嘴角含笑,又道:“人生在世,总要有取舍,况且此事是女儿我一厢情愿,东宫太子并不知,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看得上女儿,父亲莫要过早忧心。”
听她妄自菲薄,赵理眉头一竖,怒从心起,下意识反驳道:“我的女儿美貌无双,娴雅聪慧,谁会看不上?”
“父亲是答应了吗?”
赵理拂袖转身,不再看她:“唯有一点你需谨记,无论何时何地不得逾越界线,此事能成也好,不能成也罢,你总会是赵家的女儿,莫要失了自己的分寸与骄傲。”
这就是松口了。
说到底,赵理内心深处还是有怨气的,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狼子野心的蒋伯文一人掌控朝堂。
如果想与他抗衡,一是要有足够的权力,二是要有帝王足够的信任。
赵月秋的计划,可行。
挣扎几番到底,做了最不愿的选择,赵理怒从心起,又不知该生何人的气,恼怒之下,怒哼一声拂袖而走。
看起来气的不轻。
赵月秋松了口气,在赵理离开后,一直挺直的脊部也弯了下去。
她慢慢从蒲团上爬了起来,又朝着灵位们深深作了一揖。
然后,转身离开祠堂。
赵家祠堂外立着一棵大树,繁茂的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天边最后一丝夕阳光辉从夜的缝隙中洒落在地,斑斑点点极为好看。
君琛一袭大红色的衣袍,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出来的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空中画着圈,眉目间皆是慵懒。
赵月秋站在祠堂门口,神态放松的深吸了一口气,浑身骨头都松展开来。
落日余晖洒在她身上,驱散了在祠堂里沾染的寒气。
一股自背后升起的寒意消失无踪。
“舅舅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你?我还以为他会当着赵家列祖列宗的面把你毒打一顿,再问你一句下次还敢不敢。”君琛倚在树干上,双眼抱胸,半眯着眼睛慵懒的说了一句。
赵月秋轻笑,不曾因君琛的冒犯而生怒:“说来表哥可能不信,从小到大父亲都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倒是我那同胞哥哥经常挨打。”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赵家长子。
君琛半睁开眼,慢吞吞的道:“说吧,你和舅舅在祠堂里都决定了些什么,舅舅出来时好像很生气,又无可奈何。”
“也没什么,只是分析了下当下的局势,父亲答应以后不再插手我与东宫的事。”赵月秋平静叙述,不带一丝情绪。
“你和东宫有什么事?”君琛困倦之意完全消失,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大概就是我想当太子妃的事吧。”赵月秋毫不避讳,巧笑嫣然。
“舅舅同意了?”
“不算同意,只是不会阻我。”
君琛望着赵月秋,开始思索,她是什么时候生出这样的想法的。
此时的赵月秋比谁都冷静,思绪也一点一点的理开。
她对东宫了解不深,大概只知道几分,更多的是经常从十三公主嘴里听到对太子的各种夸赞,每当提起太子殿下,十三公主的眼睛里都像是装满了星星,闪闪发光。
也许是从那时候起,她心里对太子就有了模糊的印象。
儒雅,温润,脾气好,有无双智慧。
刚开始是被十三公主感染,对东宫太子有种莫名的崇拜之感,后来懂事了,偶尔和其他小姐妹坐在一起开玩笑时,会提到对未来夫君的幻想。
那时候她脑海里竟然滑出了戚长容的面貌。
她并不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既然有了入主东宫的心思,就开始思索此事的可能性。
赵理是朝廷重臣,所行所言,眼界开阔之度皆非常人能比,耳濡目染之下,她也比寻常闺中女子更加懂得权衡利弊。
直到今日在沿湖亭中再次见到戚长容,她更加确定心中的想法,不顾君琛的阻拦,一次又一次模模糊糊的表达自己的心意。
然而戚长容全然不懂,竟是不带丝毫留恋的转身离开。
她并不失望,还有种隐隐的高兴。
戚长容的表现至少代表着她确实是个君子。
君子如玉,润世无双。
君琛从刚开始的难以接受,到后来的逐渐平静,摒弃心底难言的一丝怪异之感,却是道:“东宫有两位昭训,是皇上亲自赏下的,很是受宠,太子不管去到何处,一定会带她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