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少肺的木头人也似,虽也能说能动、能走能跳的,可我那心里头……怎么说呢,好像一直都空了一大块。”
她弯起的唇角渐渐加大了弧度,眸光跃动,如晴空下波光起伏的湖水。
“就在方才,在瞧着话本子的时候,我心里空出来的那一块,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人也活了过来,真是……”她的声音渐渐变低,双眸微阖,笑容如水波散开。
那一刹儿,她整颗心都涨满了,仿佛渴了几辈子的人终是喝到了一口清水,那种感觉,难以形容。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那时候是真的觉着,就是立时死了,也算……活过了一回。”她呢喃着道,张开眼,面上却犹自浮着如梦似幻的笑意。
她从不知晓,她原来是“这样”的她。
此际回思前世,她才终是明白,何以自己会写下那样的一张条幅贴着看。
却原来,美食可饱口腹,而话本子,却足慰平生。
她并非那些迁客骚人,能高歌一曲“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她不过是个俗之又俗的女子,平生所寄非酒非诗、非财非势、非前程抱负、亦非子孙满堂。
唯有美食与话本子。
它们带给她的丰足与喜悦,不仅形于外,更神于内。
美食滋养着她的身心,而话本子则丰富了她的神魂,让她得以在那偏僻的小镇,快乐幸福地渡过了后半辈子。
而这两者之中,话本子起到的效用更大,因为,那话本子里的世界,便是她心之所寄、情之所往。让她知道这世上除了眼前所见,更有魂牵梦萦的一方乐土。
想想看,那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
只消将几千个字不断地排列重组,便能敷衍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描画出一个又一个瑰丽的世界。
她深知,那丰丽华美的天地,终她一生,亦无法抵达。
那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也正因其虚渺、其华美、其绝妙,才会令她如此沉迷,难以自拔。
纵使身当泥泞,翻开话本子时,她能够挣脱那凡俗桎梏,飞舞于那片无垠的世界,自由自在。
那是她此生最为肆意畅快之时。
身虽受缚,心却如蝶。
或者,便如话本子里所说的那样:
自由而丰富的灵魂,远胜过这世上的一切。
所以,她爱话本子,甚于生命。
也所以,为了话本子,她要帮着徐玠救大齐。
“说罢,我该如何去做?”红药转过头,眼巴巴地去看徐玠,像一个等待着吃糖的孩子。
看着那双明亮而又清澈的眸子,徐玠心头登时软了软,一句“算了,不用你帮了”险些便脱口而出。
然而,再下一息,凛冽的北风刮骨透心,一瞬间,便将他带到了前世的辽北。
那些在冰天雪地里逃命的百姓,那些鲜血与兵戈,在他心上烙下了一个个的疤,每一触碰,都会钻心地疼。
他在这疼痛中清醒了过来。
而后,心硬如铁。
“多谢你。”他正色望向红药,蓦地躬腰,深深施了一礼:“多谢顾管事愿意助我,我代辽北百万军民、代大齐流离失所的百姓、也代我东平郡王府阖家老幼……多谢您。”
微沉的音线中,有一些竭力压抑的情绪正喷薄而出,那声音便也因此而颤抖起来。
红药坦然受了这一礼。
为了话本子,她也是拼了老命了,毕竟,谁也不知往后的路会如何,受这老头儿一礼,该当的。
然而,当徐玠直身而起时,看着他微红的双目,以及眼角隐约的水光,红药到底还是诧异了起来。
这怎么就哭上了?
她都答应帮他了,他怎么还哭?
尚未待她想明这其间的因由,徐玠已然抢先开了口:
“如今还要劳您的驾,与我仔细说说宫里的情形,尤其是那些与前世不同的变故,以及这些变故都招致了何等因果等等。再一个,您既是重活了一世,想必心性较之从前更胜,或许您也发现了一些与前世不同的东西,这些也要请您详告。待您说完了,我再依据实情制定计划,并请您帮忙。”
恭恭敬敬地语罢,徐玠便示意红药坐于阶前,又转回屋中,也不知从哪里寻了只玛瑙盅儿,重沏上热茶,双手奉予了红药。
礼数之郑重,几令红药无措。
她固然与徐玠平起平坐惯了,只那也是前世,而这一世,二人的身份摆在那里,陡然得他如此礼遇,她还真不太习惯。
“对不住的很,把你牵扯了进来。”见红药愕然,徐玠越发羞愧,将茶盅塞进她掌中,叹了一声,眸子里,涌动着浓重的惭色:
“那宫里的人,我委实是难得有几个相信的,唯有你,我信了十成十。是故,我要做的事,只能委托于你。”
他专注地望向红药,凤眸幽沉,隐约着许多难以名状的情绪。
红药看了他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