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帘幕,滴水檐上仍有昨夜积雨,清响有若弦音,寥落的三两点,复归岑寂。
“儿子还有第二件事,亦要请父王相助。”半晌后,徐玠开了口。
不及旧事,只说当前。
东平郡王莫名便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太擅长与子女相处,尤其是当着子女说起这些牵扯纷纭、纠结错综的家族旧事,让他很不习惯。
“好,你说。”他提步行至案边坐了,温声说道。
徐玠抬头目注于他,说道:“这第二件事,便是儿子现下很缺人手使动,原先那几个……儿子用着不顺手。儿想请父王把城外庄上的金家一家子都拨过来,儿子觉着那家人老实,比如今这些人更堪用些。”
他放慢了声音,看向东平郡王的眸光如两道笔直的线,没有分毫转圜与商量地,扎进对方眼中:“父王,儿子不仅想要拨金家的过来,儿还要他们全家的身契,不管是老得快要死的,还是抱在手上话都不会说的,一个都不能少,儿子都、要、了。”
最后三字,语气极重。
东平郡王一愣。
然而,不待他作出反应,徐玠已然收回视线,云淡风轻地道:“父王,儿子是真的想要学有所成,故不希望身边有太多掣肘。您也当知晓,虽然儿是您的亲生子,但是……”
他息了声,未尽之意,尽在言外。
东平郡王定定地看着他。
那一瞬,他突然生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似是眼前少年陡然间便长了好几十岁,凌厉、沉稳、精明,并且,老于世故。
老得掐不动的那种世故。
他愣了愣。
今儿这两件事,这小子别是特意安排好的吧?
东平郡王越琢磨,便越觉着,是这么回事儿。
先以影梅斋乱他心神,再出其不意提出撤掉洗砚斋全部人手。一抑一扬、借力打力,一整套下来如行云流水,透着股子阅尽人世的老练与圆熟。
说句不好听的,东平郡王觉得吧,这时的徐玠,很像个坏得很的糟老头子。
可是,这孩子今年才满十五啊。
这还是那个打小就顽劣不堪的娃儿么?
他忍不住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父王,儿子要提醒您一声,天人感应也是有时辰的,再迟些,感应就不灵了哟。”难听的公鸭嗓子响了起来。
毛都没长齐的那种。
东平郡王一下子回过神。
凝目再看,哪里来的什么坏老头儿?眼前惫懒狡猾的少年,一脸地欠揍。
这讨打的语气,这讨打的模样,是他儿子没跑了。
他心头松了松,旋即,又是一紧。
啊哟,天人感应,险些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你再撑会儿,再撑会儿啊,坚持住,坚持住,为父这就来办。”东平郡王霍地起身,完全顾不得扶一扶被撞歪了的桌案,三步并两步便跑了出去。
很快地,门外便响起了他气急败坏的吼声:“人呢?都死哪去了?”
徐玠笑嘻嘻翘起二郎腿,喝了口茶。
这才对嘛。
求人办事,就该是这种态度。
再者说了,他可是要送一份大前程给他爹的。
那几家可是大齐朝最肥的肥羊,前世时,延康帝曾痛下狠手,将这几家轮流收拾了一通,却是为时已晚。
那个时候,两卫已然不在,皇帝手中并无太多力量,而那几家在朝中盘根错节、互为倚仗,斩草亦不能除根。延康帝孤掌难鸣,且亦缺乏清醒的政治头脑,为人又极为刚愎自用,最后终是落得个亡国之君的下场,可悲复又可叹。
而这一世,若是能借着此次行宫走水之机,将这几家抄上一抄,哪怕只抄一家,国库亦能充盈不少,辽北军饷亦暂可无虞,还有他爹心心念念的宅子,想必也能买上它一两处了。
最要紧的是,此举,说不得就能撬动那条藏得极深的线。
徐玠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重生后他才终是证实,一如他前世猜测的那样,行宫走水,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重生后没几日,他便曾打着去郊外庄子游玩的旗号,数度在行宫周围探查,且找到了一条被废弃的小路,从这条小路能够潜入行宫后山的悬崖。
四月末的一晚,他冒险从这条小路潜入行宫,查探消息,还曾撞见过几个鬼鬼祟祟之人,虽两下里不曾照面儿,但据此却可断定,行宫的确有问题。
如今,经过一番暗访后,徐玠终于查出了几分眉目:
行宫走水,确实与朝堂某些人有关。
不过,这条线他并不能明着往上报,一则他也只查到了个头,并不清楚来龙去脉;二则,兹事体大,他身份太低,未必能够上达天听。
而籍由许孙禄与潘体乾之手,将事情放在建昭帝眼前,才是最合适的办法。
念及此,徐玠的面色变得益发凝重。
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