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噗’地一声,喷了口茶水。
底下坐着的客人们也是人人惊讶。
他们走南闯北,见过的说书先生不胜枚举,讲江湖故事的,讲市井八卦的,讲历史传说的,讲话本的,应有尽有,但是在茶楼酒肆开讲六经的,还真一个也无。
“小丫头才多大的年纪,难道也读过书,上过书院?怎敢讲六经!”
旁边一老一少,祖孙两个中的老人,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冷声道,“荒唐!”
杨玉英却是一本正经,全然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翠玲这姑娘从小就笨,是出了名的小傻子。
姜晚带她从春月楼出来,这一道上,一开始还好,姜晚还稍稍客气一些。
但是没多久,她就发现翠玲脑子实在不灵光,因此对她越来越不耐烦。不是说动辄打骂,只是全然不把她当一个完整的人看,时常视若不见。
姜晚骄傲任性,因为家世的缘故,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容不得旁人违逆,可她也不是没有脑子,不会闲着没事去得罪人。
她对翠玲态度轻蔑随性,说白了就是瞧不起她。
哪个千金小姐会瞧得起一个小小婢女?何况还是个小傻子,小笨蛋?
在翠玲的记忆里,她看到很多让人不舒服的场景。
春月楼的客人笑盈盈地开玩笑:“小傻子脑子不好,但是脸长得好,仁兄带回去虽然不能红袖添香,可也赏心悦目啊!”
姜晚正给宋晟写信,翠玲送了一杯茶过来,不过多看了一眼,姜晚便满脸的不耐烦。
“你又不识字,还看得懂不成!”
一句话,翠玲羞得满面通红,她想说,自己不是傻子,只是……可能有一点笨。
她还想说,她识字的,她不光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认识不少字呢。
只是她笨嘴拙舌,说不出来。
杨玉英感觉得到,这姑娘内心深处有说不尽的怨念和苦楚。还有些小女孩儿式的不服气。
“‘六艺’又谓‘六经’,为古人古书中最受看重,其次为‘记’或‘传’,乃解释或补注诸经者,《论语》就属于这一类,再次,就为诸子了,是六经之外,别成一家之言者,《孟子》,就是这一类。”
“《论语》和《孟子》两书,在殷时也就排在二三等而已,到后来孺国曾兴盛过,但也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一直到有陈一代……科举试题悉出‘四书’,自此,‘四书’终盛过‘六经’。”
“自从本朝太宗起,科举制度逐渐变革,尤其是近年来,世人更重格物致知,但四书内容依旧是考试的热点。”
“古时书籍赝品极多……《论语》大致可信,但其中一部分依旧是后人附益窜乱,就如《雍也篇》末‘子见南子章’,《乡党篇》末‘色斯举矣’章等,皆与孔门无关,或文义不类,疑非原文……”
小姑娘先是站着,后来随意扯过一把椅子坐下,语声清亮,滔滔不绝。
“小女学问不广,有幸了解到一点诵读经义的方法,今日便说一说给诸位听。”
一众客人先是失笑。
小小年纪一小姑娘,有胆子在酒肆里讲经,何等可笑?
先不说这等地方有没有人对这些知识感兴趣,就是他们真感兴趣,也没敢想过能在酒肆里听学。
当下,朝廷一而再再而三地举办义学,鼓励儒生就读,可读书依旧是个难事。
他们这些人,多是江湖人,或是商人,大多在世上艰难求生已久,对读书有着本能的敬畏。
一开始都觉得这小丫头在闹笑话,可是听着听着,众人忽然发现,小姑娘说得居然似模似样,一点也不像胡编乱造。
而且不止如此,那些本应只有读书人能听得懂的东西,他们只偶尔听个几句,居然也不觉得晦涩难懂了。
甚至有几个年轻时候读过书的,忍不住听了进去。
当年他们读书,先生教的东西那个……怎么说呢?佶屈聱牙,就是让自己不停地读,不停地诵,哪里会告诉他们,这书究竟应该怎么去读?
就是那些先生们知道,那也是要严格保密,只传自己的儿孙,或嫡传弟子们,他们想摸到边都不可能。
“我们先说一说,读《论语》之法……”
杨玉英不急不缓,慢慢悠悠地开始讲经。
讲的东西远不是众人想象中那般枯燥乏味,甚至还时不时穿插圣人们的八卦消息,古时的奇闻异事,一时连只认得几个字,没怎么读过书的那些人也心生好奇,觉得颇为有趣,忍不住坐下来细听。
听这个,说起来可能比不上正经的说书先生讲故事有意思,可是这些知识牢牢记在心里,回头在旁处显摆一二,那是何等的气派,他们只要一想,就生出无尽愉悦。
此时知识的垄断可还没被打破,像这一类的知识,有钱都买不来,就是不懂的人,也知道这个道理,没人会觉得翠玲此举不好,反而心生敬意。
不过三日,杨玉英赚的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