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崖赶往三叶岛的路线很简单:从圣都出发,一路往西,穿过海西郡国、肃丽郡国,到达肃丽郡国的郡府所在地郇邑,牛卒史将融崖交给肃丽郡国的督邮掾 ,再由督邮掾派人送至海边码头,码头上有三叶都护府的尉曹掾史 负责接收融崖,然后有三叶都护府的船送至三叶岛。
由于霍旌和华耘给了足量的黄金,牛卒史和九位曹掾一路上对融崖倒确实十分关照,不仅没有任何刑拘器具和催促苛责,而且还主动照顾融崖的起居,神态也颇为恭敬客气,公子长、公子短亲切的叫着。在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看来,融崖绝不像是流放三叶岛的人犯,倒更像是带着十个侍从出行的贵公子。
可是这一切,对于融崖来说,都毫无意义。自从华耘告诉他云姬已被皇帝临幸且晋封为娙娥之后,融崖就觉得心肝俱裂、万念俱灰了。他每日毫无表情地骑在华耘送给他的那批马上,一句话都没有。牛卒史让走就走、让停就停、让吃就吃、让睡就睡。有一天,牛卒史发现融崖骑的马上放着一大袋子黄金,眼睛都馋的冒了火,每日在融崖耳朵边聒噪,话里话外索要着这一袋子黄金。为了清净,融崖索性将一整袋子黄金都给了牛卒史,只对牛卒史提了一个要求,“让我清静清静”。这一来,牛卒史和九位曹掾伺候的更加殷勤周到了,同时,乐得离融崖远一点,十个人每日凑在一起,共同盘算着拿着这些黄金回到圣都之后如何做些小买卖、如何购地建屋、如何娶妻纳妾,满心欢喜的憧憬着富裕生活。
而融崖则自己一个人待着,每日都拼命回味与云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回味云姬那特有的兰花香味。每当回味的情动不已、难以自持时,他又忽然想到云姬已经被皇帝临幸了。他想,云姬必定是把皇帝侍奉的十分得意,否则怎么可能由一个琉川舞姬一下子就拔擢晋封成了娙娥?他想拒绝想象云姬和皇帝在一起的情景,可是他又忍不住去想。有时候他在回味与云姬在一起的情景的时候,忽然就会把自己想象成了皇帝,原本是他和云姬融合的美好回味,瞬间就会变成皇帝与云姬惊天动地的激烈结合,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愤懑不已。
他痛恨华耘的父亲华冲,要不是他,云姬也不会成为皇帝的胯下之玩物。但他又感激华冲,要不是他,他也不会与云姬相遇。
他痛恨自己,如果当时他趁着山贼冲散他们的时候,带着云姬从妫琉山私奔,从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此时他和云姬已经是无忧无虑的神仙眷侣了。他恨自己优柔寡断。
他最痛恨的,是逄图攸。如果不是逄图攸好色,华冲怎么会想到进献琉川舞姬?如果不是逄图攸好色,怎么可能会在大丧期间就宠幸一个琉川舞姬?他想象逄图攸的手抚摸云姬的身体,想象逄图攸和云姬无限制的亲密。他害怕逄图攸对云姬不好,害怕对云姬太粗鲁甚至伤害云姬。但是,他更害怕逄图攸对云姬太好,害怕逄图攸像自己一样宠溺、迷恋云姬,害怕逄图攸与云姬情投意合。后面一种害怕,使他更为难受。融崖觉得,什么男人会不爱云姬呢?什么男人会不去宠溺云姬呢?如果逄图攸竭尽全力去宠爱云姬,云姬很可能沉溺于逄图攸那无所不能、荣光无限的爱里面,很快就把自己忘掉。
他有时候甚至会痛恨云姬。云姬为什么不能拒绝逄图攸。随便找个理由,云姬都能拒绝逄图攸,生病了啊,月信来了啊,甚至可以把自己打扮得丑一些,秉性表现的别扭一些,不要让自己那么美、那么柔顺可人、那么芳香清丽。融崖觉得,云姬总是能找到理由来拒绝逄图攸的,但云姬竟然没有。他为此而痛恨云姬。但每当他痛恨云姬的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都在心底里鄙视自己。他鄙视自己是个无耻的懦夫,竟然指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鄙视自己是个卑鄙的小人,竟然质疑对自己献出宝贵童贞的女子。然后,他就更加思念云姬,更加怀念云姬的各种好、各种美、各种芳香。
融崖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沉浸在这种混乱情绪交杂的情绪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情绪,有什么想法。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和活下去的勇气。
就这么浑浑噩噩、神魂颠倒地走了好几天。在一个炎热的傍晚,正当融崖沉浸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之中时,牛卒史满脸堆笑的过来了:“公子啊,咱们从圣都里出发已经五天了,今天终于走出海西郡国了。公子啊,再往西走就是肃丽郡了,哦,不,现在叫肃丽郡国了。到了肃丽郡国,咱们再走几日,到了郡府所在地,小的们就把公子交给那里的督邮掾 ,咱们就算是到地方了。”融崖连看都不看牛卒史一眼,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一个劲地出神发呆。
牛卒史倒是也不生气,他觉得,大概这就是勋贵子弟们应有的气质吧,于是自顾自地接着说:“公子啊,您看,前面就是四方县了。这个四方县啊,是海西郡国、肃丽郡国、北陵郡国、上谷郡国四个郡国交界之地,所以叫四方县。咱们今日就在四方县歇息。出了这个山谷,就是四方县。今日的日头有些大,天也有些热,辛苦公子了。有劳公子再劳顿一小会,马上咱们就可住店歇脚了。”
融崖依然还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