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谢柔嘉遭逢大变之后, 陈氏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人。
谢柔嘉的屋里本来晚上也不愿点灯, 陈氏今日拿着烛台过来,却见屋里烛光摇曳。
她颇觉意外,再看向坐在桌前的谢柔嘉,只感到她似与往日不同。
陈氏叫了声“郡主”, 把自己带来的烛台放在了桌上:“夜深了,多点盏灯亮堂些。”
“好。”谢柔嘉柔顺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娘亲坐。”
自遭逢大变之后,她便不这样叫陈氏了。
现在又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称呼,陈氏心头微动, 慢慢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宝意看着这对母女, 心想便是今夜了。
她的心中怒火再起,只听谢柔嘉说:“我都想起来了。”
陈氏坐在她面前,正拿过杯子为她倒水,随口问道:“郡主想起什么来了?”
谢柔嘉一双妙目在面纱之上观察陈氏的神色, 说道:“我想起了这玉坠原本是属于谁的。”
陈氏手一抖。
谢柔嘉看着她, 柔声道,“她们凭借玉坠认定我是王府嫡女, 可这本来是宝意的, 对吗?这是四岁那年我从宝意手上抢来的。”
“郡主记差了。”陈氏放下了水壶,镇定地道,“这玉坠本就是你的。”
“娘亲莫要骗我,我记得清清楚楚。”在服下玉坠里脱胎换骨的宝物后, 谢柔嘉不仅一身伤疤褪去,记忆也变得无比清晰。
她在面纱后轻但坚定地说:“宝意那时候生得那么小,看上去根本不足岁。她们认错了人,娘亲你却没有告诉她们,对不对?”
宝意看向陈氏,等着她开口。
她就想要知道,当初陈氏为什么甘冒其险,也要用女儿来顶替自己。
陈氏迎着女儿的目光,终究长长地叹一口气。
她承认道:“当初你祖母跟父亲接连去世,宁王府又六七年都没有动静,我原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寻回这个女儿了。他们来了,若是见我那样养她,会如何对待你我?”
苛待王府嫡女,宝意又是有郡主之位在身。
若是让宁王府的人发现,定然不会这样轻易就放过她。
宝意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为着这个缘故向当初那两个嬷嬷隐瞒了真相。
“那日宁王府来人的时候,我怕得很,谁知他们竟然把你认成了是王府嫡女。而宝意又什么都不记得,我自然是将错就错,让你顶替了王府嫡女的位置。”
屋里烛光摇曳,只有陈氏低低叙说的声音。
“嘉儿。”陈氏说完,望向女儿,“不管过去如何,现在你才是王府的小姐,是受万千宠爱的郡主。而宝意已经被赶出去了,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回到王府,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有人怀疑过你,从此以后也不会有人怀疑你郡主的身份——”
她说着,目光又落在谢柔嘉颈间的玉坠上,“只要有这个玉坠,你就是真的。”
听到这里,谢柔嘉总算是知道为何她要时刻提醒自己把这玉坠戴在身上了。
她想着,抬手摸了摸颈间的玉坠,回想起了这些年在府中的经历。
也就只有她的娘亲,才敢这样为她谋夺。
也就只有她的娘亲,才会在她得了天花的时候对她不离不弃。
她抬头,望向陈氏,从自己的母亲眼中看出了隐忧。
陈氏这么多年都没有把真相告诉她,忍着她把别人当成亲娘,就是因为怕她接受不了这事实,怕她傻到说出去。
谢柔嘉笑了笑,可是她怎么会说出去呢?
“娘亲放心。”宝意见她抬手摘下了面纱,露出了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你说得没错,我才是王府的小姐,我才是玉坠真正的主人,谁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陈氏看着烛光下女儿这无瑕的脸,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忍不住伸手来摸女儿的脸:“嘉儿,你——”
她本以为女儿得了天花破了相,这一生就这样了。
被养在府中,荣华富贵,但也郁郁寡欢,可是没有想到她脸上的伤竟能够恢复!
而且,而且还变得比从前更美……
谢柔嘉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让陈氏的掌心贴在自己吹弹可破的脸上。
她望着自己的母亲,对她说道:“我是特意把她赶出去的。如今这枚玉坠是我的,郡主之位也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了。”
宝意浮在半空,望着这对母女,整个人简直被滔天的怒火吞噬!
——她是故意的,她竟是故意把自己赶走的!
宝意没想到曾经对自己来说就同冬雪一样,也是她人生中一道阳光的姐姐竟然是这种人!
一瞬间,她眼前的画面像是在火焰中被高热熏得扭曲起来,令她整个人都在发烫,仿佛从灵魂深处被灼烧着。
她的眼前渐渐被鲜红蒙蔽,每做一场梦,她就能发现越多这些人的丑恶。
从死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