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门,离开她们的视线,宝意依然怯懦地驼着背,走路也小心翼翼。
她来到府里的花匠这里,看到里面正在侍弄花草的身影,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六哥。”
小六子回过头来,见是郡主院子里的宝意,刚要对她露出笑容,就觉得宝意的样子有些不对。
完全没有以往的活泼开朗,整个人都像黯淡了一层。
他想着之前听见的传闻,从花架前站了起来,放柔了语气问宝意:“是来拿郡主的栀子花吧?”
“嗯。”宝意点了点头,从篱笆外走进来,神情有些恍惚地在四下搜索着,“是哪一盆呢?”
“是这个。”小六子拿起了摆在角落里的一盆花,递给了宝意,问了一声,“怎么也不让个小厮来帮忙?这新花盆挺重的。”
“没事。”宝意接过了花盆,被这重量带着坠了坠。
这盆里的泥土黑润,栀子花也被照料得很好,叶子翠绿,已经有了花苞,显然日间就会开放,肆无忌惮地发出香气。
宝意在郡主院子里是负责照顾花草,对这盆栀子的用心照料看得清楚,不由得觉得可惜。
这盆栀子很快就要在她手里砸掉了。
她光在院子里惊惧发作不够,待会儿还要浑浑噩噩地走到人多的地方去,然后把这盆花给砸了。
这是她所能想出让自己最快被送出院子的方法。
小六子见她神情恍惚地跟自己道了声谢,然后搬着这盆沉沉的花往外走。
从郡主的院子向这里走是一条直线,中间有个分岔路口。小六子看着她走到了岔路上,却没有向郡主院子那边走去,而是像游魂一样踏上了另一条路,想着难道她还要去别的地方?
另一条路通往王府正门。
宝意抱着花盆,穿行在这雕梁画栋之间,脸上维持着空白的神色。
当她出现在王府大门后的时候,坐在角门边的两个老嬷嬷远远地看着她,都停下了手上纳鞋垫的动作。
这少女神情恍惚,像是失了魂魄,抱着盆花从远处走来,不知要做什么。
宝意顶着头顶的烈日,额头上冒出汗来,搬着花盆走了这么久,体力消耗,脚下的虚浮倒也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她来到离王府大门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在四下搜索着,想着自己该在哪里摔,才能摔得更惊天动地。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王府的大门就打开了。
两扇朱门开启,发出的动静令宝意不由得将目光投了去,就看到一架眼熟的马车从门外驶了进来。
马蹄哒哒,落在地上,宝意看着这马车,在烈日下觉得一阵晕眩。
旁人见了这马车,或许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但宝意却再清楚不过。
她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会见到他。
在车里坐着的是她在梦境之中接触得最多,也最了解的亲人——她最小的哥哥,谢易行。
宁王幼子虽叫这样的名字,但是却有双不能行走的腿。
这也是嘉定之乱给宁王府留下的创伤。
在宝意的那重梦境里,她在天花破相后被送到庄子上。三公子身边没有利落的丫鬟,庄上的管事就把部分的事务交给了宝意。
在没跟三公子接触之前,宝意只以为他是个跟传闻中一样,因为腿脚的残疾,所以有着孤僻暴戾的性情,让人难以接近。
可是见到他之后,宝意就发现传言不实,哪怕三公子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他也依然是个寒梅般的男子。
他大多数时间都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一物一景,或是跟自己一个人对弈。
虽然对旁人他不会分出注意,但他也不会看不起谁。
在宝意第一次去帮他换络子的时候,她用来遮掩脸上疤痕的面纱没系好,被风吹得掉在了棋盘上。
正在落子的弱冠青年停下动作,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他神色不变,也没有说任何话。
宝意慌忙跪下来,向他谢了罪,可谢易行只是拾起了打乱棋盘的面纱,还给了她。
自此,宝意就知道三公子跟传闻不一样,他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宝意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己的哥哥。
她站在原地,看着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去,透过上面的帘布,并看不见里面坐着的人。
三公子……她的三哥,竟在这个时候回过府中吗?
如果说要向人求助的话,府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宝意的选择,但是当谢易行一出现,宝意就觉得看到了新的希望。
那如寒梅一般的公子端坐在马车中,并不知道在马车外正有个少女在望着这里。
忽然,从他面前伸过一把剑,几根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握在剑鞘上,用剑柄轻轻一挑就挑开了布帘,剑的主人透过缝隙,朝外面看了一眼。
“外面有什么?”
驾驶着马车的小厮忽然听见公子的声音,愣了一下,不知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