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别院在半山腰上,青瓦斗拱,十分显目。这一带的别院都是京城里累世公卿之家从祖上传下来的,有的经过整修,呈现出新的面貌。而有的因为年久失修或者久无人来,日渐荒芜。
沈潆从山道往上看去,接近山顶的地方是曾经的安国公府别院,她儿时经常来这里泡汤泉玩耍。那时从山顶看下去,山腰蔓延上来的灯火宛若一条盘踞的长龙。夏日,还会有几户公卿之家联手出资,燃放烟火。这里的夏夜曾一度堪比京中的上元灯节。九王夺嫡之后,香山的别院至少荒废了一半,每年的烟火也销声匿迹。这些高低错落的庭院,同样见证着大业朝臣的起伏变迁。
沈潆记得,父亲去世以后,继母为了节省家中的开支,减持了不少的产业,其中也包括这处别院。她也不知这别院是卖掉了,还是无人打理,反正与她无关了。
马车越接近谢家别院,道路上越发拥堵。因为山道只能容一辆车通过,到了此处也没有尊卑贵贱之别,只依次前行。
沈潆也不知道堵了多久,在马车中小睡了一会儿,易姑姑才在外面轻声说:“姑娘,到了。”
沈潆扶着红菱下马车,在别院门前,恰好遇到了沈蓉。沈蓉打扮得十分艳丽,丁香色的兔毛披风,盘发上插着翠叶金花的头饰,耳朵上则戴着一对金镶珍珠的耳环。孙氏向来舍得在她身上花钱,每季都要做数身新衣裳,几乎没有重样。
沈蓉先向魏令宜见礼,眼角扫到沈潆,露出不屑的表情。她还以为沈潆去了侯府,能上点台面了,谁知还是不改穷酸样。看来在侯府过得不怎么样,也没有讨得靖远侯的欢心。
她有点幸灾乐祸。
为嫁妆的事,祖母跟她生了好大的气,不许她出门。这次若不是谢夫人亲自下的帖子,母亲又到祖母跟前说了许久,她现在还被关在房里思过,对着沈潆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魏令宜看见她的表情,暗自一叹。这沈家二姑娘比起三姑娘来可差得远了,不仅情绪流于表面,还在外人面前露出与自家姐妹不合的样子。这在大户人家,可是忌讳。她心想,沈家到底是小门小户,还好当初是抬了三姑娘进门,若是这位二姑娘,别说指望她斗主母,不给自己添麻烦已经是烧高香了。
“我去找谢夫人,就不跟夫人您说话了。先失陪。”沈蓉行了个礼,径自进别院了,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沈潆。她近来常跟在高南锦身边,并且以庄妃的表妹自居,也结交了不少贵妇人。在她眼里,魏氏不过就是个侯府的挂名主母,深居简出,在京城的圈子里没什么名气,哪里有高氏这个大姑风光,根本没必要花心思应付。
“这姑娘,还有没有规矩!”春玉怒道,“一点尊卑都不懂!奴婢去拦住她!”
魏令宜看了沈潆一眼,摆了摆手:“算了,小事罢了。我们也进去吧。”
沈潆倒希望春玉出手教训教训沈蓉,这蠢货早晚得给沈家和自己招惹麻烦。
整个别院是木制结构,走廊上铺着毡毯,可以赤足行走。沿路摆放着一排盛放的鲜花,有三三两两的妇人凑在一起,讨论这花是怎么养出来的。
高南锦从走廊的另一头行来,笑着说道:“其实也不难,花匠把花房封起来,里头像春天一样温暖,这些花自然就开了。不过是时鲜物,从花房里拿出来,只能开一两日,也就枯萎了。”
一个妇人问道:“什么花都能种吗?牡丹呢?听说庄妃娘娘的蒹葭宫里可是四季牡丹常开不败,也用这法子?”
京中的贵妇人都好效仿宫中的各位娘娘,以前是嘉惠后,如今是庄妃。
高南锦弯腰捧着一朵花,似笑非笑地说:“庄妃娘娘宫里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牡丹精贵,寻常人家养不出来,不如姐姐自己去问问庄妃娘娘。”
那妇人抬手捂了下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人人都知道高氏跟嘉惠后亲如姐妹,自己怎么不长记性,居然在高氏面前提庄妃,高氏不生气才怪。她连忙笑笑:“庄妃娘娘在养胎,闭门不见客,哪里是我能见着的。哎,谢夫人,带我们在院子里转转吧?都说谢家别院的梅花开得最好,梅花糕做得也香呢。”
周围的人为免气氛尴尬,也都打圆场,夸赞这里就能闻到梅花的香味。
高南锦的笑容这才真切了些:“好,你们跟我来吧。”
魏令宜和沈潆在廊下见到这一幕,魏令宜叹了声:“看来谢夫人还没对先皇后的事释怀。先皇后那么高华雍容的人,英年早逝,真是可惜了。”
春玉接道:“听说先皇后和谢夫人是从小的情分,自然深厚。先皇后入葬皇陵的那日,谢夫人从停灵的梓宫一直哭到皇陵,还跪在皇陵的外面一天一夜,十分悲痛呢。而且他们都说,先皇后是被庄妃给……”
魏令宜严厉地看了春玉一眼,春玉才没往下说。春玉以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了,说一说也无妨。但想到庄妃如今得势,宫里对嘉惠后的事都讳莫如深,不提也罢。反正皇上都没打算追究,她们这些外人也不过是猜测,谁又会真的在乎一个已死的人。
沈潆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