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二月,大小节礼不断,无论王侯之家亦或是平民百姓,都十分忙碌。
魏令宜忙里偷闲,在花园里拿着剪子修梅枝,春玉和几个丫鬟婆子在旁作陪。她头戴金线梁冠,两侧各插支梅花金簪。一袭素色的披风,胸前有团花玉纽扣。里面是竖领长袄,下穿马面裙,腕间戴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这样的打扮与她的年纪不相符,看着像老了几岁,但她平素不喜熏香,不爱绮绣,若不是撑着侯府主母的门面,珠钗环翠也是能省则省的。
“夫人!”寿康居的管事文娘从长廊下一路小跑着过来。
魏令宜侧头看她:“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文娘喘了口气说道:“沈家那边来人了,说霍家也看上了他们三姑娘,还抬着礼去要人。这件事被老夫人知道了,在屋里大发雷霆,我们都劝不住。您看如何是好……”
“你先回去吧。母亲那里不能没人照看。”魏令宜把剪子放进托盘里,接过春玉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
文娘应是,退了下去。
上次魏令宜去别院请裴延,裴延倒是看她的面子回来了一趟,但在寿康居呆不到半日又走了。关于纳妾的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如今霍家也要那姑娘,魏令宜一时拿不定主意。霍家是太后的母家,为了一个妾得罪他们,实在犯不着。可靖远侯府刚刚在京城站稳脚跟,这时退让,好像怕了霍家似的,以后那些捧高踩低的还不各个都来欺负?她刚想差人去别院问问裴延的意思,远远看见青峰往这边过来,心里还有些诧异。
裴延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青峰走到魏令宜的面前,恭敬地行了礼,说道:“大夫人,侯爷命小的来传话,沈家的三姑娘他要定了。若是霍家敢抢人,绝不让步。”
魏令宜有些难以置信,她怎么都没想到,裴延居然会与霍六那个纨绔做意气之争。沉默了片刻后,她应道:“知道了。请侯爷放心,事情我会办妥的。”
“多谢夫人,那小的告退。”青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春玉对魏令宜说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上次侯爷回来的时候,还没说什么,忽然之间就看上那姑娘了?霍家可是太后的母家啊,为了个女人……您得劝劝。”
魏令宜往回走,神态淡然:“侯爷的决定,哪是我能更改的?你赶紧去打听霍家那边送了多少礼,咱们再添些送过去。另外,将那尊玉观音拿出来,我明日亲自去一趟霍家。礼数周全些,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春玉惊到:“夫人,那观音可是整块羊脂玉打造的,世间罕见,还是老夫人给您的陪嫁!前些年日子再难,您都舍不得拿出来,怎么能够轻易送人!”
“礼不重,霍夫人肯罢休吗?你听我的话便是。”
“夫人……”春玉不想去,耷拉着脸站在原地。
魏令宜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再道了声“快去”,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那边青峰疾走出府,生怕被什么人撞见一样。侯府侧门外的马车上,昆仑坐在驾马的位置,腾出一边给他。他跳上去,回头对马车里的人说:“爷,话已经传给大夫人了。”
车帘的一角掀开,裴延露出半边身子,快速地打了几个手势。
青峰疑惑道:“您让我明天去霍家外面拦春玉,用上回宫里赏赐的翡翠佛珠,换下大夫人要送给霍夫人的玉观音?不对啊,您怎么知道的?”
昆仑一边驾马一边说:“笨蛋。”
青峰抡起拳头,作势要打他。这蛮子汉语说得不流利,骂人的话倒学了不少。他转念一想,其实也不难猜。霍夫人是个信佛的,听说她在大夫人面前提过好几次,想看那尊玉观音。这回为了侯爷的事,大夫人肯定要忍痛割爱。大夫人为这个家,向来尽心尽力,自然没什么舍不得的。
“爷,您本来也没打算纳妾,怎么非要跟霍家对着干?太后有多宠这个内侄您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跑到太后面前告状,她老人家记恨您怎么办?”
裴延仰头靠在马车壁上,手中拿着一沓纸。那纸多被揉皱了,上面画着三三两两的梅花,或者写着关于梅花的诗。
这些纸是青峰让人从沈家弄出来的,说是三姑娘房里不要的。青峰本来觉得是一堆废纸,顺手要扔,恰好被裴延看见。一个没落商户出身的姑娘,竟然喜欢品性高洁的梅花,甚至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有点意思。
“香中有别韵,清极不知寒。”他无声地念了一遍。纸页间残留的那点点说不清是什么味道的余香,似乎飘进了他的鼻子里。
他也很想知道,宫里会是什么反应。
*
大内的明德宫与长信宫只隔着一座副殿,原本是皇帝的寝宫。但今上励精图治,忙于政事,几乎都宿在前廷。偶尔来内廷临幸妃子,也是不过夜就走了。
太.祖创下规制,取消了宰相一职,于是所有重担都落在皇帝一人身上,后世子孙不得不勤民听政,宵衣旰食。先帝时期,鞑靼南侵,东南水寇作乱,九王夺嫡,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