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州的河坝每年都要修缮,每年也都要在此事上花费大量的银子。这银子自然是官府来出, 只是河坝事关重大, 还有整个源州百姓息息相关, 因此也会有不少百姓主动捐出银子,为河坝修缮一事出力。
刚开始是有人主动, 后来就成了习惯,或多或少,源州百姓们都略尽绵薄之力。
这些银子由官府统一调度, 交到鲍老大手中,由他去采购修缮河坝所需要的砂石木头等材料,账目上一笔一笔记得清楚,只是过了官府的手到鲍老大手中时, 那笔银子的来由便成了官府批下的款银。
百姓们捐出来的银子零零散散, 大家也说不清楚具体数目, 在众人眼中, 源州官府的大人们做事是尽心尽力,也没有人怀疑到这上面。
甄好听到那些百姓们的话,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回去之后便告诉了裴慎。
“照那些大人的意思,是要把鲍老大换掉了?”甄好不解:“既然要责问他的罪过,为何又还让他继续主管修缮河坝的事情?”
裴慎不禁深思。
若是百姓捐款的事情是真的,那源州官府之中应当还有另外一本账目,仔细地记了这些年百姓捐款的数额,又或者是, 鲍老大每年得到的修缮河坝的经费,又是官府批出来这些银子里的几分之一?鲍老大可说过,他自己都贴了不少。
那这回河坝处堆着的砂石,会不会也被动了什么手脚?
裴慎想得多了,他沉思片刻,急急忙忙去找周尚书商量。此事若是源州官府所为,或许再去一趟郑大人那找一找,还能找到什么关键的线索。
周尚书听过,果然也是吃了一惊,沉思之后,便去找源州官府要往年百姓捐款的账目。源州本地的几位大人先是惊讶,后是半点也没有抵抗,乖顺地拿出了一本账目。这上面的账目也与鲍老大那边假账本的数目符合,让人挑不出错来。
源州官员小心翼翼地道:“往年若是有百姓捐款,我们也会尽数将所有银子送到河坝那儿,所有银子都用来修缮河坝,大人您若是不信,只看这些账目,这些账目可不会骗人。”
“先前这些账目,又是谁经手的?”
很快便有人走了出来,裴慎看了一眼,也不是鲍老大的那位表哥。
“郑大人平日在府衙里,可与此事有无什么关联?”
“这百姓捐银子的事情,郑大人也清楚,只是郑大人平日里的职责与河坝没有关系,倒是没什么多大的关联。”
周尚书又拣着几个问题问过,又有不少官员站出来认领,倒是没有一个人否认,陆陆续续,几乎是所有的官员都站出来应了周尚书的话,几乎没有无关的人。
周尚书眉头紧皱,这些人准备充分,就和先前一般,口径相同,像是事先对过话一般,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周尚书找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只能让这些人走了。
裴慎沉思之后,道:“周大人,我再去河坝那边看看。”
周尚书颔首,由他去了。
河坝处,鲍老大再等到裴慎过来找他时,他殷勤地凑到了裴慎身边来:“裴大人,您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裴慎没有理会他,而是观察了那些那些正在搭建新河坝工人。那些材料是新送来的,在旁边高高堆起,裴慎的视线从那些材料上扫过,指着问道:“那些是官府送来的?”
“是,是,大人们心善,特地采买好了这些,送到了这儿来,用来修缮河坝。”鲍老大苦涩地道:“河坝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连这采买的活计都不由我来,大人们肯定是要怪罪到我头上,或许再过些日子,我就得去大牢里头蹲着了。”
裴慎心念一动:“这些一直都是你采买的?”
“是啊,大人。”
“这些东西……”裴慎划了一个圈,把那些材料都划入其中:“这些东西,一共有多少分量?”
鲍老大想了想,给了他一个数字。
“平日里修缮河坝,一般又采买多少材料?”
鲍老大给了他另一个数字。
他把所有的账目都记得牢牢的,这会儿裴慎一问,立刻说了出来。
“那从前呢?”裴慎又问:“你说的没错,一点也没有少?”
“我管了这事十几年,对河坝了如指掌,要费多少东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只能多,不能少,这要是少了,可不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鲍老大说:“我怎么敢拿源州上下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裴慎又问了数量与价格之类,关于这些,在鲍老大先前给他的那本账本之中也全都记着。裴慎皱着眉头思索,抬眼时,余光瞥见那些工人搬着木头,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他快步朝堆着材料的那边走了过去,鲍老大拖着断腿,拄着拐杖,也连忙跟上。见两人过来,那些工人也连忙停下了动作。
“大人!”
裴慎指着那些木头道:“把这个锯开。”
工人们惊讶,不解地朝他看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