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便转头看去。
埋头在他怀里抽泣的珊瑚感受到他的动作,也抬起迷蒙的双眼,朝着梓玉宫宫门外看去。
原来是从惶恐和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朝臣,在宰相钟毓的带领下一起赶了过来。
众人隐约瞧见宫门内的情形,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明白,纷纷悲从心来。
短短两年之内,南芳国已经有两位国主先后驾崩,而这一次更是掀起一场巨大的波澜,不知需要多久,人们才会从这次的动乱中恢复过来?
朝臣们不敢妄自靠近,便远远地止住了脚步,站在宫门之外。
钟毓在一位年轻侍郎的搀扶下走到人群最前面,他眯着一双老迈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修,然后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额头贴在地面上,低声道:“王爷。”
身后的朝臣们面面相觑,那些在朝为官多年的,先前便已经认出这位在危难时刻力挽狂澜的年轻人,便是数年前失去踪迹的三皇子殿下,亦是近期重回众人视野的幽州城王爷,此刻也跟着宰相大人齐齐地俯身叩拜。
剩下的新晋官员见此情形,虽然还有些不明白状况,但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李修看着众人,沉声道:“今日让大家都受惊了。”
钟毓赶忙回答:“罪臣未能保护陛下周全,罪该万死。”
李修看着在劫难中幸存下来的寥寥数十人,要么是钟毓这般的老臣,要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叹道:“这不是大家的过错。”
钟毓犹豫了片刻,试探着说:“王爷,此刻宫内一片混乱,城里想来亦是如此,需要尽快恢复秩序,只是群龙无首,眼下看来,唯有王爷能率领官卒,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李修一怔:“我只是一个王爷,并无实权。”
钟毓道:“陛下尚无子嗣,而先帝的其他皇子,留在皇宫里的,年纪最长的六王子今年还不到十四岁,恐怕难以担此重担。而且,王爷亲手斩杀了玄君,解除了南芳国的危难,没有谁会质疑王爷的能力。”
李修还想拒绝,就看见钟毓抬起头来,脸上老泪纵横:“难道王爷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国家陷入混乱吗?”
李修张了张口,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他已经离皇权纷争太久远了,久远到他有时候都忘记了自己曾经还是一位皇储。
他从小听着父皇的谆谆教导,要把家国百姓放在心中,他无法就此袖手旁观。
只是,他也知道一旦插手之后的后果,诚如钟毓所言,此刻在皇宫里,能统领百臣的皇室子侄并不多。
他的介入,必然会让朝臣和其他皇族认为他有掌握黄权,登基继位的打算。
若是在第一次离宫之前,他愿意用任何东西来换回他太子的地位。
然而,数年的民间游历,让他明白了天下的广阔,很多东西是做了皇帝之后必然要失去的。
他愿意用无拘无束的一生来换取曾经失去过的皇位吗?
而且,他低头看着怀里惹人怜惜的少女,珊瑚也正好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他,自己一意孤行的决定,小山会接受吗?万一她不开心怎么办?
珊瑚一直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抬头看见李修面色凝重,知道他此刻内心挣扎,便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用衣袖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抿着唇挤出一个微笑:“李修哥哥,你去做你想做的吧,我会等着你!”
李修低声道:“我不放心留下你一个人。”
珊瑚摇摇头:“我现在已经好些了,但是外面还有好多人等着李修哥哥去帮助他们。”
李修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发,将她再次拥入怀中紧紧地搂住,柔声道:“你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珊瑚在他的怀里用力地点头。
李修轻轻放开珊瑚,转身面对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朝臣们,对钟毓道:“钟大人,我对宫里的各处安排都已经生疏了,还请您老人家从旁协助。”
钟毓听他所言,松了口气,赶忙答应下来:“理应如此。”
珊瑚站在银杏树下,看着百里鸿渊和玉沁的遗体被放进了宽大的轿辇中,四周围着密不透风的窗幔,缓缓地驶离了梓玉宫,刚刚褪下的泪水再次忍不住溢上了眼眶。
李修率领着百官步履匆匆地离开,留下她独自一人还在这空荡荡的梓玉宫中。
一阵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过一扇没有关好的格窗,发出犹如呜咽般的风鸣。
珊瑚抱紧了双臂,只觉得寒意沁入肌骨。
她抬头望着高大的宫墙,和上方四四方方的天空,心中哀叹一声,没想到还会再次回到这里,只是这一次,还会离开吗?李修哥哥会陪着我一起离开吗?
珊瑚用手背擦了擦滚落唇边的泪珠,注意到手背上留下了一抹血渍,她蓦然回想起,这是百里鸿渊唇上的鲜血,那临终前的一吻,便留在了她的唇上。
李修哥哥一定注意到了,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他会生我的气吗?珊瑚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