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国师的声音传到屏风后面,声色虽有些苍老,但是语调坚韧有力。 李修他们屏息凝神,听着外面马千衡有些尴尬地和国师大人寒暄。 “免除官职是陛下的旨意,马某为何要生国师大人的气?”马千衡尽量平和语气,询问道,“国师大人今日亲自到访,不知有何指教?” 陆国师轻咳了几声,笑道:“大将军果然还是见外了,老夫不过一个糟老头子,承蒙陛下不弃,肯听我说几句闲话,怎能跟驰骋疆场,守卫江山的马将军相比?‘指教’二字,万万不可再提。” 这时候,家奴端进来茶碗,放在案几之上。 马千衡请陆国师上坐,对方谦虚了几句这才坐下。 陆国师一眼瞥见座椅上洒落的零星糖果碎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环顾室内,笑道:“大将军的宅邸未免太过朴素了些。” “我是粗人一个,不讲究这些。”马千衡一边回答,心中一边忖度他今日到访的真正来意。 要说他是顺路进来串门,打死马千衡都不会相信。但他也不死缠烂打地追问,知道对方要是想说,自然会说。 果然,片刻沉默之后,陆国师叹了口气:“陛下的脾气如今越发难以捉摸,此次他接连罢免三位将军大人,以及数名都尉大人,说实话,太过于武断,丝毫不念及诸位连年奔波的辛劳。老夫时常劝慰陛下,怎奈何人微言轻,不中用啊!” 马千衡心中冷笑,在这朝堂之上,这位陆国师要说是人微言轻,就没人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了。陛下这几年对这位国师大人的倚仗,明眼人谁不看在眼里? 他打了个哈哈,顺嘴说了几句场面话。 陆琰眯着眼看着这位大将军,徐徐道:“像马将军这般的人才,天下能有几个?老夫再无能,也不能让大将军埋没了去,必将想办法让大将军重回朝堂。” 屏风后面的李修一字不差地听着两人交谈,知道这位未曾谋面的国师大人是在笼络马千衡。 若说以前的马千衡是在为承阳帝效命,如果借了国师之力官复原职,那么以后可就算是国师的人了!这一招雪中送炭可比平日里施恩施惠厉害许多。 马千衡再怎么直肠子,也看出陆国师的用意。 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软,他可不想从今往后被这位国师大人捏在手里。 他习惯性地就要拒绝对方的好意,突然心念一动,用余光瞥了一眼屏风,刚才李修所言还在他脑海里盘旋,若仅是一介布衣,他如何能替陛下清君侧,揪出那吃里爬外的奸细? 心思转动间,他抱拳深深行了一礼,双眼看着地面,沉声道:“那就有劳国师大人替马某打点。” 陆琰原本准备了一车的话来拉拢这位传言中十分硬骨头的大将军,没想到对方这么上道,倒让他有些讶异。 他呵呵一笑,伸手扶起对方:“应当的!” 屏风后面阿海撇了撇嘴,估计心里说的是“哈巴狗”之类的话,他被挤在最里面,脸贴着墙,只觉得浑身酸痛,后脖子被方歌压低的呼吸吹得有些发痒,忍不住动了动脖子,然后肩头便磕到了屏风,发出一声轻微声响。 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十分刺耳。 李修他们吓得一身冷汗,而外面的两人也立刻止住了谈话。 陆琰狐疑地看了一眼面色瞬间铁青的马千衡,接着朝屏风投去目光,书房里瞬间鬼一般地寂静。 李修脑海里瞬间转了千百个圈儿,寻思着该怎么蒙混过去,就在这时,小雨突然挣脱珊瑚的胳膊,从屏风后面跑了出去。 珊瑚刚想出声叫她,立刻被李修按住了嘴巴。 马千衡瞠目结舌地看着小公主就这么跑到了自己的面前,咬着手指看看他,再看看白发白须的陆国师,一声“公主殿下”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陆琰短暂的惊愕之后,露出慈祥的笑容,拍拍小雨的脑袋:“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雨瞪大了眼睛,却不回答,而是抱住了马千衡粗壮的腰,喊了声“爹!” 一个字,让屏风内外几个人同时一懵。 马千衡用袖子擦了擦汗,尚未娶妻的他突然就多了这么个便宜女儿,让他一时手脚无措。 他挤出一个慈父般的笑容:“怎么这么不听话,跑到这里来?” 小雨细声细气地道:“我在跟爹玩捉迷藏,你却一直在说话,我都等不及啦!” 陆琰呵呵一笑:“怎么从未听说马将军有这么个乖巧伶俐的千金啊?” 马千衡尴尬地开始满嘴胡说:“她,她是我在边城和,和一个姑娘所生,她娘最近才带她来墨兰城找我。” 陆国师似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像马千衡这种四处奔波的将士,在各地留下一两个私生子女再正常不过。 他站起身来,又拍了拍小雨的脑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麒麟塞到她手中:“爷爷今天出门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就给小姑娘玩儿吧!” 小雨也不客气,接过金麒麟,拿在手中把玩,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马千衡连声道:“这怎么可以?太贵重了!” 陆国师摆摆手:“小玩意儿而已。今日冒昧到访,打扰了大将军与令千金的天伦之乐,实在是老夫鲁莽,这就告辞了!” 马千衡挽留了几句,一直将他送至将军府门外,见他乘坐马车驶远了,这才再次回到书房,关上了门。 几个人已经从屏风后面出来,阿海正在活动僵硬的肩膀,方歌与小雨逗趣:“还是你有面子,这么大个金麒麟,说给你就给你了,这能换好几个大宅子呢!” 刚刚还爱不释手的小雨直接将金麒麟放在了方歌手中:“送给方哥哥!” 方歌张大了嘴巴:“你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