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云珠屋子回来之后,天歌觉得整个人充满了无力感。 不管她怎么旁敲侧击的劝说,赵云珠都不相信,这些人心怀不轨、来者不善。 不仅如此,云珠更不相信,那个在她小时候便出现在身边的宁姑姑,是在骗她。 她深信不疑近十年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话说的多了,云珠觉得天歌心怀嫉妒。 “为什么你一口咬定这些人就是坏人?你又有什么依据?” “我没有什么依据,只是觉得你应该小心是好。” “我不需要你提醒。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赵姑娘,这是我元家的私事,我会自己解决。你的好意我会心领,但旁的话,你不必再说。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你便可以离开了。” 说到最后,赵云珠出言送客。 天歌有口难言。 回到屋内,天歌将门关好,又紧紧合上窗户,然后一点一点,将衣衫褪至肩头。 此刻她的左肩,已经光洁如洗,完全看不出曾经在这处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曾留有什么胎记,或是伤疤。 伸出纤纤玉指,天歌轻抚那已经消失不见的疤痕,思绪回到久远的以前。 …… 当年昭懿皇后一把大火,将齐哀帝林琰一同焚烧殆尽。 同样在那场火中丧生的,还有皇后刚生下不足一月的宝寿帝姬。 敛尸的护卫们在看到帝姬的玉佩后,以为婴儿骸骨早已在那场大火中化作灰烬。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昭懿皇后放火之前,宝寿帝姬就已经被人带出宫外。 直到十五年后,大周帝君魏宁为自己的长女咏阳公主举行大婚之礼,一个内监醉酒之后多言,才将宝寿帝姬仍在人世的消息传了出去。 魏宁大怒,杀掉内监之后,传令暗卫寻找宝寿帝姬。 而同样起了心思的,还有前朝林氏余孽。 那一场宫变,让皇帝和皇后均殒命宫中,魏宁就这般轻而易举的夺得了帝位。 对于这样的窃国者,有的是人非议不满。 只不过在魏宁称帝后,杀掉数十位反对的老臣后,不平之声渐渐消弭。 可是仍旧有人,有着各样的心思。 明面上对周帝魏宁臣服,实则心中早生不满。 譬如彼时的相国,如今的御史大夫卢之南。 譬如镇守西南的大将军武清远。 譬如分封在各地的藩王。 宝寿帝姬的存在,给了这些也企图如魏宁一般,将林齐取而代之的窃国之徒一个充足的理由。 扶帝姬,灭乱贼。 想起那些人的口号,天歌不由觉得可笑。 宝寿帝姬,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幌子。 这点皇室血脉,每一方势力都想借此来满足自己的贪欲。 这么算来,我还真是金贵呢…… 天歌不由嗤笑。 是的,真正的宝寿帝姬,正是她。 当初被寄养在赵家的婴儿,也是她。 彼时在江南,因为恢复了真容,所以她遇到了褚流。 “真是太像了。” 这是褚流见到她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紧跟着,不等她答话,褚流便近身而来,一声告罪,将她肩头的一小块布料挑破。 霎时间,肩头那道伤疤,便就此暴露在外。 也正是由此,她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姓赵,还有被毁掉的蝴蝶纹,再加上与昭懿皇后完全一样的面容。 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身份。 宝寿帝姬。 天歌和云珠,是当初昭懿皇后拟给宝寿帝姬的名字。 只等齐帝敲定之后,便在满月大典上公之于众。 除却皇后身边的侍奉之人,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名字。 赵天歌。 其实,唤作林天歌。 这才是,她真正的姓名。 纵然当初发现自己隐藏的真容后,天歌曾猜想自己身上或许有什么秘密。 可是她再怎么也没有猜到会是皇室血脉。 而且,还是前朝林氏。 前朝啊。 那不是很危险吗? 这是天歌听完褚流叙述后的第一个反应。 而这个直觉的反应,也成为她最终的宿命。 那一世,在褚流的建议下,她将真容掩饰,才在江南安然度过了一段日子。 也正是那个时候,她认识了徐芮,一步步迈上了脂粉行的路。 也是在那之后,她和徐芮联手,在江南三年一次的脂粉宴上夺得魁首,成为为皇家专供脂粉的皇商。 这是一种殊荣,也是一种安身自保的手段。 没有人会想到,被人人追寻的宝寿帝姬,会离想要杀她的周帝魏宁这么近。 可是天底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 就在她本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危险却又安全的生活下去时,卢家开始出手了。 供销皇室的脂粉中被掺入大量的石灰粉,宫中妃嫔一用容颜尽毁。 魏帝一怒之下,下令诛灭九族。 徐芮以及脂粉行所有工人,还有他们家中的老老少少,全部在这场诛杀中陨灭。 天歌纵死,也忘不了那血流成河的一夜。 她就那般站在屋顶,看着血液的翻腾,听着脚下一片刀光剑下的哀嚎。 那些她所牵连的,因她而死的工人们。 那些为救人而与官兵们搏杀的林氏护卫们。 所有的一切,便是百年后的今天,她也无法忘却。 那是一场噩梦,更是一场滔天的罪孽。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因为这个本该死去,却未曾死去的宝寿帝姬。 褚流死死的拦着她,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发她出声响。 可她的双眼,终究是目睹了那惨烈的一切。 那一夜,是褚流突破重围,才将她堪堪救了出来。 自此,她开始踏上逃亡之旅。 他们扮过乞丐,撞过残疾,不敢住店,不能停留过久。 偌大的大周,没有他们的安身之所。 可饶是如此,魏帝和卢家还是不愿放过他们。 褚流是死在她的怀里的。 想起褚流乱箭穿心的模样,天歌心中撕裂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