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大半天转悠下来,曹襄也清楚了村庄的人员结构,老弱妇孺是全的,青壮年劳力却不好说,有的是去服兵役了,有的被征走修路,还有去修桥的,一家一个说法,结局却大体相似,村落只有半数壮年男子。
数字让曹襄十分挫败,他脑子并不笨,甚至还很灵光:缺少劳动力,有再多再肥沃的田地也没有用,过不下去的农人卖农田求钱以果腹,沦为没有田产的佃农。
江观潮早就知道了,一点也不惊讶。
……
平阳侯的宅邸就在县内,曹襄看天色渐晚,邀请江先生到府上住一晚,江观潮答应了。侯府菜色精美,有发酵后松软的蒸饼。
蒸饼可口,客人吃得爽快,主人却被困扰得长吁短叹,他忍不住放下蒸饼说:“是不是徭役但凡存在一日?村民就不可安居乐业?”
“当然不是。”江观潮说,“徭役要是不存在,在安居乐业之前,百姓就会被不平坦的道路、决堤的洪水折磨。”这些公共措施都是靠服役的人修建的。
曹襄的下一个问题实在很为难人:“那能不能在徭役和百姓安居乐业之间达成平衡?”
江观潮苦笑:“再过几十年应该没问题,但现在绝对不可能。”他的回答十分现实,“曹郎也知道,陛下有北击匈奴之志,想要达到目的需要更多的兵以及相应的设施。”
身体结实的年轻男人都去当兵了,不去的就留后勤,可以想象的是,在匈奴人彻底于中原大陆销声匿迹之前,汉代的徭役只会一次重过一次。
曹襄也知道这问题,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当事件涉及封地内百姓生活时,他第一次理解为什么包括韩安国在内的大臣反对出兵。
每一次打仗,对百姓来说都是莫大的摧残,许多少男人被送上绞肉机,命丧大草原。
“是不是不大战会好些?”这句话冷不丁从主战派支持者口中说出,让江观潮差点把就着的白开水吐出去。随后他紧接着说:”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江先生切莫当真,战还是必须战的。”
江观潮说:“如果不把匈奴人打服了,打怕了,就算徭役再轻,百姓生活再平安喜乐也无济于事,他们所种植的谷物畜养的牛羊不过就够匈奴人劫掠一次,”他的笑容不再潇洒出尘,不再轻描淡写,“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让老弱妇孺耕作更加便利,有限的田地中长出更多的粮食。”至于甚减少徭役,想都别想。
在赶走匈奴人之后,国家一定会进入漫长的休养生息,以弥补命丧战场的青壮。
江观潮想的有点多,他以往深深埋藏在血肉下的思想囫囵似的吐出来:“麻烦的倒不是征战,而是与征战只有一线之隔的穷兵黩武,当今是雄主,世间大凡雄主的,类比秦皇,都很难体会百姓的平安喜乐。”
野心勃勃固然是好事,但汉武帝后期,民不聊生,道路上横陈着饿殍,国家人口锐减,以上情况直接导致西汉的破灭,几任帝王都没有拉回摇摇欲坠千疮百孔的国家。
“如何用最少的力量击溃匈奴,将迷路之类的耗损因素排除在外,战胜后即使收手,打仗过程中供给国家相应的兵力,这些都是……”
“江先生!”低哑却不容忽视的呵声洞穿一室,两人蓦地沉静下来,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燃烧火烧竹子的爆声,火光明灭不定,照亮了大半间会客室,也燃尽了半屋的寂静。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抽动,攥在掌心,指甲刺破血肉留下酥酥麻麻的疼与痒,江观潮长呼一口气:“是我失言了,陛下之事何曾论道我叙论?”他看似不经意地开新一个话题,就像是举起了高高的代表皇权的符节杖,再将它轻柔地尘封在沙底。
“我们来说说,如何让作物亩产更高……”
……
元光三年(公元前132年)六月,载着平阳公主与曹襄的车马进京。
他们没挑好时候,月初开始,刘彻的心上就笼罩层厚厚的阴云,黄河下游的大决堤时时刻刻萦绕他。
善水利的能人巧匠被尽数打包至黄河下游,额外还发了十万民夫背柴草与黄土,试图堵住决堤的大口,忙碌了半个月后,却并未传来捷报,雨一日大过一日,肆虐的河水猛兽依旧咆哮着吞噬下游的村庄,百姓流离失所,紧跟而来的瘟疫……问题接踵而至,刘彻的头发一根接着一根往下掉。
刘猪:再掉下去就要秃了!
平阳公主跟刘彻的关系很不错,再几名出自王皇后的姐妹中,只有她是最会讨好皇帝弟弟的,小到节礼问候、寄托于信件中的嘘寒问暖,大到物色各地美人,方方面面一应具全。到长安城后,她马不停蹄带儿子找刘彻,就为了呈上惊人的农事记录表。
曹襄很不自在,技术呈给陛下没什么,但送本折子不就行了?他妈从中横插一脚拉着自己直奔长安,末了还漏了最关键的江先生,他就很不乐意了。
不过话说回来,江先生自己也没有面见圣王的意思,想想就头大。
平阳公主还在喋喋不休地嘱咐:“待会儿见陛下记得好好说说那些农物的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