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御赐的府邸,漫不经心想朝会发生的事,发言的大臣蠢得可怜,也十分可恨,皇帝的心情不好了,他们又要开始忙了。
才跨进正院,还未宽衣解带把厚重的官袍脱了,家仆便进门给他送了一封望眼欲穿等待许久的书信。
信上的字像是一团歪歪扭扭盘桓扭曲的蚯蚓,张骞失笑:丑得一如既往有个性。
信纸舒展,大小不一的字爬满整张,好在有损瞻观却不影响。开头是“张兄安好见字如面”的客套话,他一目十行直接跳过,终于切入正题。
“我欲离开马邑往河东去,安邑地产丰富,背靠长河,南倚高山,草丰林密,鱼鸟栖息,着实可爱,若买田百亩盖草屋八、九间,享受一番田园牧歌之生活,也是极好的……”
“待冬去春来,于家中带来的种子也可落地生根……”
他作得不是信,而是一篇极美的文章,好在张骞掌握了抽茧剥丝从洋洋洒洒的修饰语中提炼出中心主体的能力。他一直希望江观潮离开马邑,但收到这样一封信,他却没有高兴,反而忧心忡忡,信是一个月前写的。在这月中发生了许多大事,在那节骨眼上出做离开马邑的打算很难相信智近似妖的江兄没发现什么。
张骞不得不用上十二番的心思揣度江观潮的意图:他离开马邑,是觉得那儿危险?还是恰恰相反,安全了,没有戏看了,反而离开了?
论江观潮的古代朋友,张骞无疑是与他相处时间最长最了解他本性的,猪猪猪都不及,友人可能有救济天下苍生的宏愿,却也不缺乏一颗凑热闹的心,总结一下他的行为模式:哪里有事去哪里。
至于垦田种地,他脑海中浮现出当年江观潮和他坐在沙丘上侃侃而谈的模样,他大抵知道江郎家乡有不少产量极高的农业品种,而他本人也是极其精通农学。
纠结一番后他提笔回信,河东不比马邑,是黄河周边的大郡县,十分富庶又多出年轻才俊,同时豪强地主也颇多。江兄先头偏安马邑县城一隅,当地民风淳朴,他又对村人有恩,处境不会不好,但到安邑,即使有三分薄名,也难保无横行霸道惯的,欺辱于他。
这时候找一个有利靠山是很有必要的,张骞猜江观潮也想到这一层,否则不会在信件中事无巨细同他说明。
张骞边写信边想:先头一年都不曾有空,若得了空档还是应该去安邑看看,我与江兄已经一年未见了。
……
公元前132年,2月。
卫林打马上坐着,踢跶踢跶往安邑城外挤。他自长安而来,往河东平阳而去,平阳距离安邑不是很远,多骑三两刻就到了。
城门外是一望无际纵横交错的田梗,伸长脖子还可看到高高低低如波浪般连绵起伏的坡。
他走几步,没看见村落,人也少见,嘀咕着莫非错了方向却还是得硬着头皮走。
纸飞机顺着风悠哉地上下翻飞,一会儿被托着往上飘,一会儿又轻飘飘地差点落地,风倏地刮起,拯救了摇摇欲坠的机架,只可惜机头上没加载导航装置,被催促着直挺挺地往卫林脑门上撞。
“什么玩意儿?”他眼疾手快,捏住了机翼,牧羊的小孩儿放下咩咩直叫的羊群火急火燎往这方向赶,黑瞳仁中倒映卫林的模样:“哎,我的飞机。”
“什么鸡?”卫林嘀咕,“鸡还能飞?”
他想想后院养的那些健壮鸡,分明是能下蛋的品种,却天天吹胡子瞪眼死命啄人,若家里有杀鸡的意图,更是能扑腾强有力的翅膀,滑行几米。
“飞机还能还我?”小孩儿伸出鸡爪似瘦嘎嘎的手。
“给你给你。”卫林把鸡扔给他,“哎,小孩,附近可有一叫江观潮的?”
“江郎?”小孩儿说,“就在前面啊。”
前面?
卫林往前看,一座小山丘孤零零地站着,山背承载十几只羊,一脸痴呆地吃草。
“你站在坡头就能见到人了。”拖鼻涕的小孩儿说。
谁知人还没站到坡头上,画了大花脸的纸鸢凭虚御风,摇晃着上云霄。
“我的乖乖。”卫林一拍自己脑袋,“这是河东?”什么时候这么潮了?
……
江观潮跟小孩子向来玩得好。他说是住在安邑,其实是安邑郊外,城里头没有农田百亩,距他住处不远有座小村,人不多,和陆家寨比不相上下,但小孩儿却不少。
搬来没几大天,他闲着没事干琢磨的小木头弓小木头车小木头剑还有随手能叠出来的纸飞机弹跳青蛙就俘获了村里所有的小孩儿青少年,江观潮自封是新一代孩子王。
这日,十二岁以下没劳动的小孩儿结伴凑过来找他玩,江观潮看后院种的松柏翠竹说:“砍两根竹子来,我给你们做个好玩的。”
别说是十岁的男孩儿,五六岁的丫头都跃跃欲试,想提起比自己矮一丁点的斧头,刷刷几下,三五根竹躺在江观潮面前。
竹筒子被劈成条条细片,他用细片搭成了简单的三角形结构,淡黄色的纸被糊在竹框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