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皎月曾经质问他的那样,当年皇长子横死,他凭着一个写着皇长子八字的布娃娃和一个江湖道士的指认,便命人将太傅府和皇后的恩宁宫围了起来。
哪怕他没有发话指认皇后和太傅府合谋杀害皇长子,然而底下的人最会察言观色,见他如此态度,自然便对太傅府不甚客气。太傅一世清白,最是讲究风骨,宁愿一死,也不愿被折辱。
皇后这边同样,他们虽然不敢动皇后,却对皇后的心腹侍女接连用刑,明着是审案,暗的却是逼着皇后认下罪名。皇后性烈,哪愿意背这罪名,最终选择以死谢罪。
事后清醒过来,肖瑾察觉异样,心中猜测柳家的案子也许有隐情,然而要一个帝王亲手去推翻自己定下的案子,承认自己逼死发妻和太傅,太难了。
肖瑾承认,自己虽被叫做圣人,骨子里却依旧自私凉薄。帝王,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时日一久,他便会忘记此事,那点零星的愧疚,早就消散于虚空之中。
然而,他遇到了她。
便是为了她,他也愿意重审当年的案。然而为柳家平反不是难事,难就难在,逝者已逝,他去哪里将她的亲人们再找回来呢?
她心中的恨,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想到她昔日泣血的声声质问,肖瑾便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她。
她恨他,恨到宁可死,也要报复他。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她的簪子刺进自己的胸口,却比刺在他身上还要让他痛苦。
如果可以让他回到过去,他愿意尽一切力量改变柳家的命运。这样,他的小娇儿,便能免去诸多苦楚,无忧无虑地长大,及笄之后便选一佳婿而嫁,择一宝地度此余生。
肖瑾在她昏迷之时,甚至想过,只要她醒过来,他愿意放手,哪怕终身无法再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她面前,但是只要让他远远地看着她,知道她一切都好,就足够了。
然而即便他是天子,又哪能逆天改命?横跃在他与她之间的那些仇恨,终此一生,都无法消散。
但是谁也没想到,她昏迷醒来,竟然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柳家覆灭,忘记了最恨的他。
肖瑾依旧清晰地记得得知她忘记自己时的绝望,但是伴随绝望而生的,却是一个荒谬而大胆的念头。
她忘了他,也忘了恨他。
这会不会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将一个无忧无虑、纯洁无瑕的她,送到他的面前。
如果,能够永远遮掩掉曾经发生过的事,他是不是就可以将她留在身边?
既然周幽王可以为褒姒烽火戏诸侯,那么他为何不能为了她,改千古史书、闭天下之口?!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可以为柳家复案,赐柳家尊荣。他愿意用一生去偿还、去弥补。
他可以做任何事,只要能够将她留在身边。
这便是肖瑾找来柳隽的原因。想要瞒住她,必须柳隽的配合。
肖瑾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说的话,也许会让柳隽觉得无耻、卑鄙,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比她还重要的呢?
“隽儿,朕知道,这世间最希望你姐姐幸福的人,便是你。”肖瑾深深一叹,“老天爷让她忘记过去的事,是不是,就是不想让她再这么痛苦?”
而这痛苦,便是朕加附于她的。
柳隽看出了肖瑾眼中的内疚,却不以为意,姐姐说过,帝王是这世间最会演戏的人。
“您直说便是。”柳隽不愿再与他浪费时间,索性直截了当地问。
肖瑾深吸一口气:“朕希望你,帮朕瞒着她。”
瞒着什么?柳隽用眼神问。
“朕希望你,瞒着柳家出事的真相。”肖瑾深吸一口气,“你只需要告诉她,不日之前,柳太傅告老还乡,谁知返乡途中遭遇山贼,举家遇难,唯独你与她逃出生天,她因山贼之故,身受重伤,被送入宫中安养。而皇后……听闻此讯,一病不起,香消玉殒……”
柳隽看着肖瑾,感觉全身的血都往脑门冲。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他怎么能这么轻轻松松地说出这些话,将柳家所受之苦难轻描淡写地推到不知所谓的山贼头上,妄想三言两语便改变真相,还要自己……做欺骗姐姐的帮凶?!
“你-休-想!”柳隽“噌”地拍案而起,恨得牙齿“咯咯”响,桌面上的茶盏被震翻,茶水流淌而下,沾湿了柳隽的袖子,袖子上刚干的墨渍再一次被晕开。
柳隽的反应,肖瑾毫不意外。换位思考,如果他是柳隽,只恐怕现在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朕知道,朕的这个请求,你无法接受。”肖瑾看着柳隽通红的眼,许诺道,“只要朕可以做到,朕都可以答应你。”
肖瑾承认自己的无耻,但是为达目的,无耻一些又如何呢?这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有几个是光明磊落的?
不折手段、虚伪无耻,这是帝王与生俱来的天赋,又或者说,唯有这种人,才能稳坐江山、睥睨天下。
“若是你答应,朕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