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人间,似乎显得比地界炎热太多。 傍晚的湖泊河塘边,萤虫已翩翩起舞。太阳在成片的蛙鸣声中薄近西山。 通往栾州城的官道上,一辆双驾马车不紧不慢地往西城门走着。 旁人见赶车之人一身紫色华服,自认为车中必是哪家贵人,纷纷让道,躲至两旁。 甚至在普通百姓看来,那精致如花的马车,以及一青一红两匹骏马,也都不似当地之物。 尤其是那两匹马,几乎不用赶车青年驾驭,仿若通晓人性一般,识得前路。 …… 怎料。 马车行至城门口时,准备进城的百姓悻悻散去,一队卫戍城门的兵士在一位戎装汉子的带领下,缓缓将城门紧闭。 “宵禁时间提前,大伙都散了散了,有事明日赶早……” 周围的百姓交头接耳,一阵低声议论之后,也只能无奈离开。 一位樵夫打扮的白发老者,佝偻着身子,背着一捆木柴两步一挪,看样子腿脚不太利索。 他身旁五岁大的小孙子,乖巧懂事。 爷孙俩经过马车时,马车上下来一位十几岁的姑娘。 令爷孙俩诧异的是,这看上去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竟穿着一身严实的冬装。 老者不敢多问,孩子童言无忌。 “姐姐,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姑娘用手来回比划,在看到爷俩费解的表情时,才恍然意识到什么。 看了眼坐在马车上的赶车青年,讪讪一笑,转身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太习惯地开口出声。 “姐姐从小体寒,寒暑交替感受不出来的……” 似乎渐渐熟悉了与人交谈的感觉,她略一停顿,蹲下身子拉着孩童的手。 “倒是姐姐想考考你,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呀?” 孩童说了句“六月初二”,随即吱吱呜呜地看向老者,似在求助自己的爷爷。 随即,白发老者笑盈盈地摸着小孙子的脑袋,补了句“丙申年”。 闻言。 姑娘小声嘀咕着:已有月余。 知道再问其他问题,孩童也是知之甚少。 捏了捏孩童的脸蛋,一笑之间酒窝渐深。 “那您是否知道,这栾州城为何傍晚就要宵禁,两月前还不是如此……” “一看姑娘就不是本地人吧,这还真让你赶上了,孩子没娘,说来话就长喽。” 老者说着,见姑娘眉头一皱,继而长话短说。 “听说不只是这栾州城,就连附近几州,也都会宵禁。近半月来,每到晚上,都有妖怪出没……不少人因此踪迹全无,生死未卜啊。” “妖怪?什么样的妖怪?难道就没有仙师出现,斩妖除魔!” “起初啊,是有。不过是一些骗吃骗喝的江湖道士,直到那些道士也都消失之后,官府也只能在夜晚来时,紧闭城门。” “那,就没别的办法进城了吗?” “有。可是像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就指望砍柴挣几个铜钱过活,总不能都便宜了当差的……” “……” 老者的话里,沉淀着阅尽人性的沧桑,无喜无悲。 姑娘略一思索,从怀里取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头,在即将到来的夜色里,发着蓝紫的光。 她知道。这在地界并不算很稀奇之物,在人间足以称得上宝贝。 当着老者震惊的眼神,塞进孩子手心里,小声叮嘱“可以典当换些金银”。 老者推辞不过,只好在收下“灵石”后,将身上那捆干柴留下,又在问过一些“何处落脚”的问题,才领着小孙子离去。 这时。 身为十几岁姑娘的左丘雨,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是真地又回到了人间。 转身冲着赶车的鱼临渊轻笑,有些不怀“好意”冲他递着眼色。 “师尊,老实说,能让您甘愿当车夫的,恐怕只有姐姐了!” 鱼临渊又岂能听不出左丘雨的话外之音,淡然一笑,抓起缰绳。 “那还进城吗?我可是身无分文,总不能当着她的面,耍些小手段吧!” “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当好车夫就行。” 左丘雨说着,一人当先,昂首阔步走在马车之前,还不时用衣袖驱赶着周围的蚊虫。 鱼临渊见马车内的水色并未出声,看了看这不算熟悉的人间,任由敖烈和敖锦幻化的两匹马,紧紧跟在左丘雨身后。 距离城门不足百步距离,硬生生被左丘雨走出了千步的感觉。 直到被戎装汉子带人拦下,左丘雨依旧刻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我说兵大哥,没看到我们要进城么?” 戎装男子被左丘雨这么一说,瞬间有些发懵。 回过神的戎装男子,继续发扬着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传统。 几息后,把左丘雨当做丫鬟的戎装男子,往前凑了凑,捻着指头低声细语。 “那个,进城可以,总要意思一下。毕竟兄弟们干这行,也是提着脑袋吊着胆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谁知。 左丘雨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高声说了句“没有”。 这下子。 不光是戎装汉子脸色泛绿,就连坐在马车上的鱼临渊也面现难堪。 眼神里,尽是“这丫头想干嘛”。 突然间。 左丘雨转过身,一脸崇拜地望向鱼临渊,声音陡然提高。 “你可知,他是谁?坐在马车中的,又是谁?” 在鱼临渊无助地目光里,戎装汉子轻哼一声,笑地有些轻蔑。 “马车内坐着的无非是哪家公子小姐,而他就是个赶车的。知道了又能怎样,今晚这城门还是不会开!” 左丘雨随即露出一脸玩味的坏笑,一对酒窝里装满了对人性的浅尝。 向前两步,努力点起脚尖,装作大人的样子,拍了拍戎装男子的肩膀。 “我姓左丘,名雨。若是我爹爹得知,他唯一的闺女离家数月,难得回家一次还被拦在城门外,这罪名你担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