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停车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肆虐一天一夜的沙尘暴,也终于偃旗息鼓。
“啧。”傅雨城上下打量了男孩一番,摇了摇头,“小鬼……你这一身,真得好好洗一洗了。”
男孩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指甲缝里全是黄沙和污垢,手掌上是大片擦伤,身上和头发更不用提。
傅雨城弯下腰,费力地拉开沙发下那个坏掉的抽屉,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织物里扒拉出一条旧毛巾,随手向男孩的方向扔去:“你将就一下,改天给你买条新的。”
男孩眼前微微一暗——傅雨城扔过来的毛巾,正好盖在他的头顶。
这条单薄的旧毛巾显然年代已久,已经浆洗微微发硬,丝毫谈不上蓬松柔软,更没有什么清新的气味。
男孩闭上眼睛,感受着毛巾粗糙的纤维在面颊上轻轻摩擦,鼻端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息——有点像肥皂和樟脑丸的味道,还有一点淡淡的陈旧霉味,或许还有些别的。
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奇怪的是,自己并不反感。
“小鬼,呆站在那儿干嘛?被沙尘暴吓傻了?没那么严重吧,更大的沙尘暴我也见过好几次。”
傅雨城看着男孩那副呆愣的模样,忍不住有几分好笑,原本纠结而沉重的心情也松快不少。
算了,不就是生活多了个小鬼。
添双筷子,凑合过呗,最多也就是几年的功夫罢了。
“这是我以前的衣服,将就着穿吧。”傅雨城走过去,把一团干净的旧衣物塞进男孩手里。
他看了一眼对方沾满尘土沙粒的头发和面颊,忍不住啧了一声:“别磨蹭了,赶紧去洗。你这脏的,连我都没法忍了。”
男孩还没反应过来,傅雨城已经粗鲁地把他推进了浴室,而后“砰”地一声,从外面把浴室门给关上了。
隔着一道门,傅雨城的声音显得模糊而遥远:“对了,这儿水资源紧缺,没有淋浴,你得把热水接在水桶里洗。听见了吗?”
“听见了。”男孩背靠着浴室门,应了一声。
他无意识地打量着眼前的浴室——前两天,他曾经在这里清洗过衣物和毯子,也简单地擦过身。
浴室是全合金的,极其狭小,只能容纳一个人转身。右边的角落是一只老式抽水马桶,左边的角落放着一个小小的三层胡杨木置物架,置物架旁边的水龙头上蒙了一层厚厚的水垢。
这只老式水龙头已经旧得拧不紧了,一滴滴水不紧不慢地落入龙头下方的铁皮水桶里,发出“哒——哒——”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除了这些,再也没有别的。
男孩靠着浴室门,发了一会儿呆。过了许久,他才极轻地呼出一口气,而后缓慢滑坐到冰冷的浴室地板上。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有了那么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真实感。
他被接纳了。
从今往后,他要与这个叫做“傅雨城”的男人,一起生活下去。
可是以后……以后又会怎样呢?
傅雨城还站在浴室门外——他有点担心这小鬼不会用老式水龙头。他等了好几分钟,一直没听到水声。
“嘿!”傅雨城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扬声道,“小鬼,你会用水龙头吧?往左扳是热水,往右扳是冷水。水龙头下面有桶和瓢,架子上有肥皂,你凑合着洗吧。”
“……哦。”男孩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他随即意识到隔着一道浴室门,对方或许听不清楚,便提高嗓音又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还不赶紧洗。”傅雨城嘀咕了一句,便从门外离开了。
男孩站起身来,把怀里干净的毛巾和衣物都放在木头架子顶层,又脱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裤,仔细叠成一小团,放在架子底层。
他盯着那个模样十分古怪的水龙头,略微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慢慢向右旋开——这种上个世纪的老式水龙头,生态区早就见不到了。
一缕细细的水流落入铁皮盆中。
不多时,水流便渐渐温暖起来,但仍然只有细细一缕。过了许久,才终于把水桶盛满。
男孩用手试了试水温,用水瓢舀起桶里的水,仔细润湿了头发,才转头看向一旁的置物架。
胡杨木架子上空空荡荡,有一只巴掌大小的黄色塑料鸭子,造型十分可笑。鸭子旁边是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破碗,勉强充当了肥皂盒,放着半块泛白的肥皂——最普通的那种半透明黄色肥皂,没有一点香味。
显然,傅雨城这人洗头洗澡洗衣服,都由这半块肥皂搞定。
男孩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了流理台水槽里那半块肥皂——它们应当曾经是一体的,如今一个负责洗碗,一个负责洗澡。
他拿起破碗里的半块肥皂,小心翼翼地沾了水,在手心里慢慢打着旋。不多时,大团泡沫便溢出了掌心,男孩就着这泡沫,开始认认真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