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公元2389年。
地球,新撒哈拉沙漠。
鱼鳞般的金黄色沙丘延绵起伏直到天际,高远辽阔的苍穹呈现出一种绝对纯净的深蓝色。
一轮巨大的血色夕阳悬垂在地平线之上,如同一只魔鬼的眼睛,沉默地俯瞰着这片荒漠。
男孩紧紧咬着牙关,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机械地提起一只脚,迈入滚烫绵软的黄沙中;再从黄沙中拔起另一只脚……如此循环往复,麻木而固执地一步步往前移动。
因为极度的干渴与疲惫,男孩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他努力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汗水干涸形成的细小盐粒落入眼眶中,带来一阵细小而尖锐的刺痛感。
视野中,仍然只有一望无际的漫漫黄沙。
男孩早已记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长时间——他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究竟在沙漠的中心,还是边缘;也不知道自己拼死前进的方向,是绝望的死路,还是希望的绿洲。
尽管如此,但男孩从未后悔那么做。
他非常清楚,运载自己这批失败实验品的飞船,并不是去往帝国另一个美好的生态区,而是去往某个太空焚化厂。
在那个巨大的焚化厂里,他们会像过去消失的那些实验品一样,被悄无声息地烧成灰烬,从此了无痕迹。
男孩用了一点技巧,不动声色地挣脱了束缚带。他在实验室里接受过数年极其严苛的杀戮训练,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挟持了驾驶员,让飞船改变了航道。
他既不愿去太空焚化厂,也不想回帝国生态区。
男孩决定了,他要去那个荒蛮的流放之地——地球。
飞船进入大气层之后,驾驶员拒绝降落。在双方激烈的争斗中,这艘小小的飞船像一只摇摇摆摆的风筝,一头扎进了地球最大的新生沙漠,新撒哈拉沙漠。
除了男孩这个变异的基因怪物之外,船上所有人员,无一生还。
……
男孩停下脚步,重重地喘了口气。
干燥滚烫的空气像流动的火焰一般,残酷地灼烧着他的气管和肺部。他的喉咙干渴得如同刀割一般,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绝望地哀嚎,乞求着哪怕一点点水分。
男孩只停顿了不到一分钟,便又继续缓慢地向前挪动。他的两条腿沉重得像灌了铅,绵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每迈出一小步,都需要付出全部的体力和意志力。
他极其勉强地前行了七八米,膝盖不受控制地一软,终于颓然扑倒。
男孩迷迷糊糊地趴在滚烫的沙地上,口鼻中全是干涩的沙粒,可是他连呛咳的力气,都没有了。
沙子很快漫过了他的手背——沙漠看起来如同一幅安静的死亡油画,但沙子的流动,从来没有停止过。
男孩费力地侧过头,沉重地喘息着。他非常清楚,沙子很快就会淹没自己,而他甚至没有力气爬起来。
……我要死了吗?
他茫然地想。
男孩的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甚至不怎么害怕。毕竟,如果为他短暂的十四年生命做一个总结,那么“活着”,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而且,比起同其他实验品一起塞进焚化炉烧掉,能够一个人孤独地死去,或许也不算太坏。
渐渐地,男孩眼前的景象恍惚起来。
他觉得很困,眼皮止不住地往下垂。
模糊而狭窄的视野中,辽远的苍穹与茫茫的大漠时而扭曲,时而翻转,呈现出各种光怪陆离的角度,令人眩晕而困惑。
不知过了多久,天与地之间,在那深蓝与金黄交界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男孩半眯着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那个男人渐渐走近。严重的脱水让他的大脑一片混沌,甚至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步伐很快,也很稳。
他走到男孩面前,停下了。
男孩趴在地上,只能看见他脚上的一双短靴。那是一双陈旧而结实的驼色工装短靴,皮面纹理粗犷,上面一层浮灰,有点脏兮兮的。
虽然看不见男人的脸,但男孩知道,对方正低头打量着自己。
“水……”他蠕动着嘴唇,勉强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男孩立刻感到一阵剧痛——他的嘴唇早已凝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此时一开口,血痂尽数裂开,变成一道道狰狞的血口子。
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可怜的小鬼。”
这是男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男孩的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他甚至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在迷迷糊糊中,觉得这个低沉而微哑的声音极其悦耳。
像浓春午后,温柔的微风拂过大提琴。
男人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腰间的牛皮水囊,随后半跪下来,伸手托起男孩的上半身,把水囊壶口凑到了他的嘴边。
水囊中的水,清凉而甘甜,无比可口。
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