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九郎向来口无遮拦, 甚少瞻前顾后, 在他的一众兄弟中也算一枝独秀的奇葩。
他说那番话倒也不全是因了与蔺家小儿有二面之缘, 只是见不得有人为捧那丑孩子故意引导众人颠倒黑白。
他这张嘴就像鞘中的名刀,时不时要出来亮一亮,不然便觉对不起老天爷的厚赏。
便是他不认识蔺七郎, 也要出来打抱不平的。
说完这番话,贾九郎笑着向众人一揖, 虽然身高不足五尺, 竟有种玉树临风的姿态。
贾九郎挤出人群, 发现贾家的老管事袖着手站在几步开外, 铁青着脸,鼻孔微张, 腮边肉直要挂到两肩。
见他出来, 老管家压低声音道:“谁叫你胡言乱语的?郎君的吩咐你忘了?”
贾九郎满不在乎地笑笑:“这不是为你家小郎君造造声势么?如今全扬州都知道六合县有个贾神童了。”
管事压抑着怒气:“你小子敢捣鬼, 待我回去禀告郎君……”
这一套对别的小孩或许管用,但这个小孩自幼无法无天, 从未真正怕过谁, 眼下更是有恃无恐:“管事尽管去,横竖看管不力的是您老, 看看你家郎君是罚你还是罚我。”
老管事叫他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自言自语似地小声咒骂:“兀那小狗奴,多管闲事, 且给我等着, 日后有你好看……”
“贾九郎”耳力甚佳, 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打心上过。反正贾家人还指着他替那傻小子上京考省试,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他一边在管事和几个仆役的簇拥下向贾家的马车走去,一边往四下里张望,寻找蔺七郎的身影。
他今日到得早,看到了赵四郎和一个鬓发斑白的老翁,却不见蔺七郎前来,不禁纳闷,可惜隔着稠密的人群没来得及上前搭话,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人已经不见了。
他心中微有遗憾,毕竟身在异乡,难得遇到个年岁相仿又投缘的人。转念一想,好在他也过了覆试,到时候回京路上有他同行,正可解解旅途烦闷。
这么一想,顿时又觉畅怀,笑意便从他眉梢眼角渗了出来,连带着看贾家那些恶奴也没那么讨人嫌了。
话分两头,赵老翁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不省心的外孙女叫过去。
蔺知柔来到外祖父院子,见赵老翁脸带愠怒,心下已有计较,若无其事地行了礼,带着点忐忑问道:“外翁,可是外孙女考得不好?”
赵老翁打量了外孙女两眼,怎么看都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娃,难不成是他想太多了?
他收敛了怒容,语气中仍带了几分气恼:“你考了榜首。”
蔺知柔眼神一亮,诧异道:“当真?”这惊讶倒不是装出来的,她预料自己在前列,却没想过会得榜首,毕竟她只正经学了两个月,单一个张十八郎水平就在她之上,更何况还有其他卧虎藏龙之辈。
“第二和第三是谁?”她又问道。
赵老翁回忆了一会儿道:“第二是吴县张家的小公子,第三是个姓贾的小子。”
张十八郎位居前三在她意料之中,那一句真九句假的贾九郎倒是有些出人意表。
赵老翁道:“如今满城里都在说这事,树大招风,早同你说了凡事须得小心仔细,你怎么把我的话全当了耳旁风?考试的时候也不知留点余地,如今一考考了个榜首,这摊子要怎么收拾?”
蔺知柔故作惊讶:“外翁,外孙女只读了两个月书,拼尽全力还唯恐力有不逮呢,哪里敢留什么余地?连陈家的鸿儒都说外孙女要落榜呢。”
赵老翁想起自己先前听信陈家塾师那番鬼话,不禁带了点赧色,心道那钱都白送了,转念一想,姓陈的一世精明,没想到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又有种莫名的快意。
他点点头:“已经到了这个田地,多说也无益,外翁也不责怪你了,往后还得加倍小心,尤其是去了京城,更要见机行事,千万不能让……那事败露,叫人知道了可是杀头的罪!”
蔺知柔恭顺应是,可脸上却殊无惧意,外祖父这是在唬他,本朝不搞严刑峻法那一套,进士冒籍舞弊也就是三年不得再考,虽说没有女子冒充男子考科举被揪出来的先例,但是想来罪不至死。
赵老翁见她并未露出畏惧之色,只觉胸中堵着一口气,不由皱起了眉:“省试可千万别再出漏子了!”
蔺知柔道:“外翁且放宽心,外孙女这回不过是碰巧,参加省试的少说也有几百人,不知多少神童俊彦,外孙女便是卯足劲也摸不到榜尾。”
赵老翁一想也是,要是考试那么容易,天下便没有那么多苦读一辈子考不上进士的白头举子了。这回想来是恰好蒙对了试官的心思,又有他舍财疏通,因而才给了她一个榜首。
如此一来,似乎又是他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蔺知柔不知外祖父刹那之间转过那么多念头,她记挂的是别的事。
“外翁,”她问道,“不知四舅何时有空陪我们去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