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稚川奇道:“小娘子也听说过柳兄么?”
甄二娘握嘴咳嗽了两声,甄六娘含糊其辞道:“听人说起过此子。”
旋即对蔺知柔道:“你也不必白跑一趟了。”
蔺知柔刚燃起希望就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有些失望,但嘴角仍带着笑:“愿闻其详。”
甄六娘斩钉截铁:“柳十四出了名的眼高于顶,等闲之辈连门都摸不到,别说登堂入室了。”
甄二娘又咳嗽起来。
甄六娘瞥她一眼,明白自己又得罪人了,找补道:“小郎君莫怪,我实话实说罢了。方才听白兄问你课业,经学也就罢了,诗赋尚未得其门而入,程度着实差了些。柳十四何等样人物,会与个乡间小儿当蒙师?”
蔺知柔知道她说的都是真话,可听了仍旧有些不是滋味,这姑娘一张小脸生得楚楚动人,怎么一开口就这么讨打呢!
再说她分明是如假包换的城里人,怎么就乡间了?
不过她毕竟是成年人的灵魂,犯不上和个小女孩较真。
倒是白稚川出来打圆场:“师徒终究看缘分,或许蔺小友与柳兄有师徒之缘也未可知。何况诗赋不过技艺尔,何时学都不晚,某看蔺小友颖悟过人,不妨一试。”
这话说得客套,但显然白稚川也对她没什么信心。
蔺知柔也明白自己临时抱佛脚,与那些五六岁开蒙的学童差了一大截,但有此际遇已属难得,总要去试一试才甘心。
她郑重地向白稚川道了谢。
赵四郎几碗酒下肚,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听这甄六娘口无遮拦贬损自家人,很是不豫,有心找回场子,摸了把脸笑道:“足下说得有理,七郎打小聪明,过目不忘,在扬州城里也是有些薄名的,还得了江都县令高明府的赏识……”
蔺知柔生怕他说漏嘴节外生枝,忙道:“小子不过是记性好些,算不得什么本事。”
白稚川道:“小郎小小年纪有此心胸,前途无可限量。”
甄六娘已有些醉意,皱着眉头道:“我看你不过十来岁,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殊不可爱。”
“……”你把嘴闭上倒是挺可爱的。
甄二娘又开始咳嗽,甄六娘看了看她,忍不住补刀:“柳十四恃才傲物,最不待见庸俗之人……”
甄二娘咳得几乎将竹床掀翻,甄六娘话锋一转:“蔺郎拜师,可是想考进士?”
蔺知柔大方承认:“某确有此意。”
甄六娘惋惜地摇摇头:“我看你生得一张聪明面孔,竟配了一副糊涂肚肠。有句话叫做‘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你可听过?”
蔺知柔点点头,三十考上明经已经算老了,而五十岁举进士还算年轻的,说的是进士科难度高,这话有所夸大,不过进士科登第是众所周知的难,每年赴考的两三千人中只取三十来个,可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甄六娘喝了一大口酒,继续道:“你想想,待考上进士,须发都白了,考上了又有何乐趣可言?我看你有些胆气,是个可造之才,实不忍心见你皓首穷经,读成个老书呆……就让你跟随我左右,如何?”
“……”
也不知犯了什么太岁,一个两个都看上她。
蔺知柔无可奈何:“谢过小娘子美意。”跟你走就算了。
“跟着我不说平步……”
“甄六娘”酒量浅,几碗下肚已然忘了自己是甄六娘,眼看着就要说秃噜嘴,同伴在桌子底下用力扯了扯他衣裳,他这悻悻地住了嘴,闷头专心吃菜。
甄二娘趁人不注意,悄悄将他的酒碗换成了茶碗。
酒过数寻,杯盘狼籍,到了黄昏时雨势渐收,甄六娘的酒意散去了些,起身道别:“阿姊和我尚有他事在身,不得淹留,就此别过了。”
几人都起身相送,两人打点行囊,戴上斗笠,穿上簑衣,翻身上马,向众人抱一抱拳,便策马离开了。
两人一走,席间冷清了不少。几个人白天受了惊吓,此时都有些疲惫,便早早散了席,各自回房歇息了。
蔺知柔与老僧借了盏油灯,拿出随身带的一卷《诗经》来温习。明日要去求师,虽说临时抱佛脚没多大用处,可也聊胜于无。
《论语》、《孝经》、《易经》她已是倒背如流了,《诗经》三百零五篇中大约有一百来篇熟读成诵,此时温习却是为了揣摩其中的情韵。
她的头脑很好,智商和记忆力都比前世高了不少,上辈子她能以中人之资成为高考大省状元,可见意志力有多惊人。
可惜才情这东西有别于智商,更与勤奋无关,偏重于悟性和灵性。
蔺知柔深觉自己与诗情画意八杆子打不着关系。对于一切无法按部就班、系统学习的东西,她都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偏偏国朝科举几经变易,发展到如今,进士科最重诗赋,帖经、墨义、时务策的分量都比不过诗赋,行卷更是全靠才情。
而不考诗赋的明经等科,地位与进士不可同日而